杨建设的心开始砰砰跳。
这烟嘴——会不会是绿玛瑙的?
他听说过绿玛瑙价值很大!
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这支烟斗,他开始帮着老人熬硝。
他的任务是将硝水倒入锅里,杨满福老人则负责烧火。
熬硝的时候,火候很重要。
这需要先用猛火烧的滚开,再以文火慢慢熬制。
杨建设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爷子聊着天,熬到傍晚光景,硝水就熬的差不多了。
杨满福老人用铲子去铲硝水,此时硝水中的水分蒸发,剩下部分变得黏稠。
铲子铲入硝水中提起来,硝水不是一下子滑下去,是慢慢的往下滴。
这叫挂铲。
见此,老人便满意的点点头:“好了,差不多了。”
他熄火后让杨建设帮他把熬好的硝水舀进底下口大的老瓦盆里,用嘴巴在上面喷了一口凉水:
“再跟你说一遍,这就是出好硝的诀窍!”
杨建设笑道:“好,我记住了。”
老人满意的将盆子盖好,让其慢慢冷却,接下来要等待的就是出硝盐了。
至此杨建设没活了,便带上烟斗去办公室。
杨家广正在办公室里吸烟。
心爱的烟斗被他叼在嘴上,一阵阵烟雾袅袅升起。
杨建设不跟他客气,拿出买来的一支新烟斗递给他:“大伯,你这烟斗用多少年了?该换一个新的了。”
这支新烟斗是在18年代刚买的。
造型优雅,用料考究,夕阳光下显得格外美观。
杨家广这种老烟枪看到后有些爱不释手,但把玩一会后还是摇头:“我老东西用不上这么好的新东西,队长你心意我知道……”
“你不知道。”杨建设说,“大伯,你得把你的烟斗给我,我得送给领导!”
杨家广被他这话给说懵了:“什么?你要把我这个破烂东西送给领导?”
“这烟嘴我含了多少年啦,领导怕是看一眼都恶心,他要了这东西有啥用?”
杨建设说:“领导要收藏使用,好像还是要送给外国友人收藏吧?”
“怎么回事呢,你还记得给你们做这个烟斗的工匠吗?”
杨家广说:“记得,首都发配来参加劳动改造的工人,都叫他花工、花师傅。”
杨建设说:“实际上这师傅叫花天佑!人家是名雕塑师、是雕塑大师!”
“当时那个年代你比我清楚,他误打误撞的来了咱公社,领导知道这回事,而且想要收藏花大师的作品——这在城里人和文化人里叫艺术品。”
“正好,我听我爹说过花大师曾经做过四支烟斗送给他,于是就跟领导说了一下,并保证给他收集起来送过去。”
“领导很高兴,批条子送给咱队里一些烟斗,就是这样的新烟斗,用来弥补咱们的损失。”
听着这番话,杨家广明白了:“原来花工是大师——这事不奇怪。”
“我见过花工的手艺,真厉害,那真是雕什么像什么,雕一只虫子能引来一群鸟、雕一只老鼠能引来一只猫!”
他立马把烟斗里的烟灰给磕了出来,还拿报纸折叠仔细的收拾起来。
收拾好烟斗他交给杨建设,多少有些舍不得。
毕竟是陪了自己将近三十年的老伙伴。
不过,既然领导需要、既然能给生产队做贡献,他自然没话说。
换上新烟斗,他叼在嘴里试了试。
不如老烟斗顺嘴,但感觉也不错。
杨建设向他道谢:“大伯,你是识大体、有大局观的人,我必须得向你学习。”
杨家广冲他摆手:“少给我带高帽子,我没给咱队里做什么贡献,毕竟我能力在这里摆着,不像你这个年轻人有本事,能折腾。”
“但如果队里需要我,那我肯定没二话,立马去冲锋陷阵!”
杨建设喝彩:“好!同志们,给杨家广同志呱唧呱唧!咱们都得向他学习,他和孙大队、福爷爷,这次给咱队里做了大贡献!”
办公室里几个人笑着鼓掌。
杨家广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这做什么贡献了?再说,这烟斗本来就是以前支书送我的东西。”
杨建设说:“确实是做出贡献了,我跟领导说能给领导搜集到一套花大师的作品,领导还批给我一台机器呢!”
“又有机器了?”一行人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杨建设点头:“对,又有新机器了,这次领导交给我一台绞肉机,它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功能,那就是灌香肠!”
刘豌豆茫然的说:“绞肉机?灌香肠?噢,我在县里见过,县里的国营副食品一店有这样的机器。”
“不过,这机器对咱来说用处不大吧?咱没多少肉,也没法灌香肠。”
杨建设说道:“咱们当下确实没有多少肉,但是可以灌香肠!”
“林家坳有豆腐坊,咱们可以买豆腐灌豆腐肠,到时候豆腐肠送去面摊一起卖,这是不是一桩好生意?”
大家伙以毫无疑问的姿态回应:“绝对是好生意。”
“豆腐香肠,这个我姨家那边喜欢灌了吃,很适合下酒。”
“我看这想法准行,我听大山说了,面摊生意很好,有人过来喝酒但没有下酒肴,他们还挺不乐意呢!”
天色不早了,该下班了,杨建设便招呼他们去面条车间。
车间里头,面条机在加班加点的干活。
杨建峰忙活的只穿了一件毛衣,额头全是汗水。
杨建设问道:“峰哥,怎么这么热?”
杨建峰抹了把汗水说:“我们自己和面,肯定热啊。”
杨建设说道:“怎么还自己和面?这轧面条机是全自动的,它有压面机的……”
“确实全自动,但咱自己和面第一不是省电省事吗?第二它更好吃,光靠机器压面不行,没有咱和面有嚼头!”杨建峰打断他的话。
闻言,杨建设点了点头。
这个确实。
当时卖机器的老板也说过,轧面条机做出来的面条比不了正儿八经的手擀面。
它的嚼劲差不少。
不过杨建设觉得没必要这么费劲。
两毛钱一斤面条,还是牛骨汤面,这价格下要什么自行车?
杨建峰不这么想。
他们把面摊生意当大买卖来干了,有力气的出力气、有主意的想主意,都想把这面摊买卖给做大做强,勇创辉煌。
绞肉机也被送进了这车间里头。
不过它用个纸壳子包装,不打开包装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个纸壳子是个大纸箱,里面除了机器还有肠衣、调料。
他把灌香肠所需调料拿出来。
杨爱国拍手说:“对嘛,我刚才就想问,要灌香肠必须得有料,这个东西全靠料出味道!”
杨建设说:“对,全靠料的味道,我这次买回来的料味道可好了,里面还有不少中药成分,吃这个豆腐肠还可以调理身体呢。”
这点不是他瞎说,是他买调料时候老板说的。
所以如果是瞎说,那也是老板瞎说。
这调料挺贵的,一斤要一百多块,杨建设买的是摊上最好的一种料。
反正他现在有钱。
调味料必须要用好的。
这东西属于可以多买的商品。
因为一点调料便能调理一锅菜的味道,杨建设随随便便带回来一百斤调料,足够用好些日子。
中午那会他已经在孙大脑袋铺子里买了十多斤豆腐回来,此时都在家里放着。
仓库门口挺多小孩在玩闹,杨建设招呼一个说:“有金,去我家里要豆腐,把豆腐都给拿过来。”
有金挠挠头,嘿嘿笑着问:“队长叔,有没有糖当跑腿费……”
“有你妈个屁!”刘豌豆上去挥手臂要抽他。
这是她儿子,打起来随便下手。
有金吓得扭头狂奔。
杨建设笑道:“嫂子,没事,小孩都这样……”
“那是都欠揍了。”刘豌豆说道,“不能养成他们干活还要东西的坏习惯。”
杨家广心疼孙子,说:“有金是吃不到好东西,嘴里馋,他有什么坏习惯?”
刘豌豆给公公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也扔下了一句话:“爹,你就惯着他吧。”
杨家广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他对杨建设说:“老虎掉了牙——不当家喽。”
杨建设装没听见。
家务事不要找我。
等到豆腐到来,杨爱国去杨建峰那边要来一个和面用的盆子:“来,用这个拌豆腐。”
杨建设问道:“干啥?怎么还得拌豆腐?”
杨爱国自然的说:“不得把豆腐碾碎了拌调料?”
杨建设摆摆手:“用不着,这机器自己就拌了。”
他把豆腐掰成块扔进去,又往里按比例倒入调料,还倒入了一些菜油进去。
盖上盖子启动搅拌机。
只听‘嗤嗤’的声音响起,搅拌机迅速的把豆腐给打成了均匀的粉末。
期间杨建设把肠衣给套上,等到搅拌机停下他开动了灌装功能。
压力机开始施压,豆腐酣畅淋漓的灌入肠衣中。
一长条的豆腐肠顿时灌装出来。
杨建设用细绳给一节节捆起来,说道:“怎么样,这机器好使吧?”
众人眉开眼笑,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好使、好使,非常好使。”
杨建峰一行人不干活了,跑过来凑热闹:“这机器是干什么的?灌香肠的?”
“这东西好,比咱以前用竹竿灌香肠快多了……”
“废话,这是机器,全自动的机器!”
相比轧面条机,这台绞肉机小多了,效率也要低的多。
不过一天干出个二百斤、三百斤的豆腐肠还是轻而易举。
毕竟豆腐肠不比肉肠,绞肉费劲,费电还要费刀口。
豆腐软的多,加上油以后等于给刀口做了润滑,这样绞起来速度快多了。
一行人围着机器看热闹,豆腐肠出来后,他们便纷纷上手去拿起来看。
这年头没人在乎卫生不卫生。
不过当小孩也要来伸手拿的时候,杨建设还是拒绝了。
杨建峰那些人为了和面洗手了,这些孩子可不行,不说他们刚刚又打雪仗又挖土来着,就说他们平日里那手不洗也不能碰香肠:
冬天小孩都拖着鼻涕。
他们擦鼻涕的方式就是用手背往鼻子上一抹,抹到哪里算哪里!
所以他们这里说小孩袖口是‘铁袖子’,因为他们抹鼻涕常用袖口,袖口抹了鼻涕干了后板结变硬,且沾染灰尘会变成铁黑色!
小孩们冲他开始撒娇,杨建设没辙,安抚他们说:“别急别急,回家跟你们爸妈爷奶说说,生产队今天给咱社员灌豆腐肠。”
“自己买豆腐、自己带菜油,队里给你们提供肠衣提供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