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设带过来的是一套金庸全集。

　　对于喜爱小说文学、喜爱武侠的人来说，当下绝对是珍宝。

　　黄国强的反应也证明了这点。

　　他先是吃惊的瞪大眼睛，又拿起书来一本本的核对。

　　核对之后，他倒吸一口凉气说：“真是一套大全集？”

　　杨建设说：“对，是一套大全集。”

　　黄国强急切的问道：“可你、你怎么能搞到这样的全集？这是去哪里搞到的？”

　　杨建设笑道：“托人从南边搞到的。”

　　“黄局你不用这么吃惊，金庸的武侠小说，一老早就被咱内地出版过了……”

　　“这个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黄国强说道，“80年的时候，羊城的《武林》杂志就开始连载《射雕英雄传》，我当时每一期都买了。”

　　“那是金庸小说第一次出现在咱大陆公开出版的刊物上，当时《武林》杂志可火爆了，我们武侠迷都在翘首以待，每次邮局来了杂志，我直接去抢一本。”

　　“结果呢？它的连载只到了第四回就中途夭折了，据说原因在于盗版书籍太多了，看连载太慢了，看盗版可以一口气全给看完它。”

　　杨建设讪笑道：“对，黄局你说的太对了，我这些就是盗版书籍……”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盗版书。

　　每一本都是蝇头小字打印，即使这样一套金庸全集下来也是十几本厚厚的大册子。

　　如果按照正规出版物那样打印，一套金庸全集得用尿素袋子装！

　　黄国强点头：“是，我看出来了，你这是盗版书。”

　　“以前我找过盗版的武侠小说，不好找，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

　　他翻开一本《鹿鼎记》看最后一页，说：“你这些好，一本书就全给囊括了——它们是不是一张纸都不少？”

　　杨建设说：“对，一张纸都不少，只不过字很小。”

　　“这不要紧。”黄国强愉快的说，“我们单位别的都缺，就不缺放大镜！”

　　他翻了翻书籍又补充说：“不用放大镜也没问题，这字体虽然小可字迹很清晰。”

　　“这是什么厂子盗版的？做的还挺好。”

　　当下盗版这种事已经不是事了。

　　就拿小说而言，难以计数的盗版、盗印、续作甚至伪作铺天盖地地泛滥开来。

　　这让很多人接触到了廉价的娱乐，可是这种娱乐缺乏指导和监管，导致它的廉价只是相对某些人来说。

　　举个例子。

　　现在外国的侦探推理小说、港台的通俗文艺在这样一种松动和调整之下被大量译介引进，像是金庸小说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改偷偷摸摸的地下流通，迅速浮出水面。

　　可就像黄国强说的那样，《武林》出版社的杂志连载这小说只连载到第四回，然后就被盗版给打垮了。

　　一样道理，其他正版图书或者音像制品也很容易被盗版给打垮。

　　如此一来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正规的单位不愿意去碰这些正版的东西。

　　而盗版商的出版物是杂乱无序的，金庸小说很好看，然而想要看完一套完整的书很难。

　　以黄国强这身份、这能量，他都没能完整的看两套金庸小说。

　　如今杨建设一出手就是金庸大全集，能不让他开心？

　　被金庸大全集转移了注意力，他都忘记去问金一鸣和盛守涛杀人办冥婚的案件细情了。

　　杨建设看他开始看小说了，便收拾提包悄悄离开。

　　不能每次登门都办事。

　　要把关系常态化。

　　黄国强很敏感，他一开门便抬头：“你这就离开？在我这里歇一歇，晚上一起吃饭。”

　　杨建设笑道：“以后吧，有机会再去我们队里吃饭，我们队里开始自己做豆腐了，到时候请你吃个豆腐宴。”

　　“下次去你们队里吃豆腐宴，今天晚上先在县里吃个国营饭店。”黄国强冲他招手。

　　杨建设解释说：“黄局，我真不是在跟你客套，下午我得回去。”

　　“因为我们队里做豆腐要用机器，而社员们不懂机器使用方法，我得回去操作机器。”

　　黄国强看他说的认真，只好点头放他走。

　　杨建设并没有直接回生产队，他先在码头给面摊帮忙，等到傍晚了才返程。

　　此时雪已经停歇。

　　渔船贴着海岸行驶，一边是白色，一边是蓝色；一边是平静的雪层，一边是激荡的波澜。

　　白雪和碧涛之上，一片阴沉的天空笼罩着琴岛的陆地和海域。

　　凛冽的海风刮过，海浪翻滚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建设极目远眺，由近而远，海浪逐渐变得模糊，只有偶尔会出现几片雪花从他眼前飘落，依然结拜的那么清晰。

　　阴云在过境，残存的雪花轻盈地落到海面上，然后毫不停留在瞬间消失不见。

　　雪停下风吹起。

　　一些出海的渔船纷纷归来，老海狼都知道，未来几天的海情不会很好。

　　海鸟们则纷纷从岸边树林和礁石缝隙里钻出来，它们飞向海面，叽叽喳喳的开始觅食。

　　本来冬季阴天时候的海上有种忧伤和孤独的氛围，但因为海鸟成群结队的出现，倒是冲淡了这股氛围，让人的心情更活泛一些。

　　杨建设开船回到生产队，正在扫雪的社员看到他后很激动的放声招呼：

　　“队长回来了？什么时候煮豆腐？”

　　“今晚还能出来豆腐吗？又要煮豆浆又要压豆腐，来不及了吧？”

　　“今晚要是能出来豆腐就好了，新鲜豆腐炖白菜，得多香呀……”

　　杨建设说道：“能出豆腐，放心吧，我这就准备做豆腐了。”

　　豆腐机做豆腐快。

　　黄豆泡好之后高温煮，温度由芯片控制，到时间后便停下加热开始点卤，一套流程交给机器，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杨建设已经把机器生产豆腐流程摸透了，他回去看了看黄豆泡水程度，差不多后就送入豆腐机里开始磨浆工序。

　　机器磨浆能提高出浆率，如果用石磨来磨豆子那速度慢不说，磨出来的还不够细腻，这样往往要磨两遍乃至三遍。

　　豆腐机磨浆只用一遍且速度更快。

　　磨浆结束开始点卤，这是豆腐成型的关键所在。

　　它可以解决豆腐成型工序，例如有些地方喜欢吃老豆腐或嫩豆腐，这个关键就是决定豆腐老嫩程度的。

　　点卤所用的卤子是厂家搭配的，这个卤子也有讲究。

　　石磨豆腐一斤黄豆能出三斤左右的豆腐，三斤里头是老豆腐、三斤出头是嫩豆腐。

　　但窦神机家的机器不是盖的，它可以提高豆腐产出率，一斤黄豆点出四斤豆腐是轻松事，运气好了点嫩豆腐的话，能够点出五斤来！

　　制造出这数据差异的原因多样，最重要的两样是磨浆机的能力和卤子的配方。

　　磨浆机讲究目数，这个目数是将黄豆磨成的粗细程度，可以看作判断磨浆机精密度的一个指标。

　　杨建设买的500型号豆腐机之所以比同款其他系列的更贵，就是里头磨浆机的品质更好。

　　磨浆机嗤嗤的运转完毕，随后有热气冒出。

　　热气带出了豆香味。

　　杨大宝翘首以待：“队长，这是要出豆浆了吗？”

　　杨建设说：“对，要出豆浆了，怎么，来一碗？”

　　“要是能行的话，那肯定想来一碗。”他嘿嘿笑道。

　　“就你嘴馋。”同样在看热闹的老人笑骂他。

　　杨建设说：“你回家去拿碗……”

　　“拿着呢。”杨大宝从怀里一掏，真掏出来个搪瓷钵子。

　　杨建设说：“光有碗不行，还得有白糖，你去供销社买五分钱白糖过来。”

　　杨大宝从兜里掏出一包糖精问道：“干啥用白糖？不都用这玩意儿吗？”

　　刚过来的杨家旺见此便笑了：“大宝你真行，你这次过来就是做好了喝豆浆的准备啊？”

　　“他就是为了喝豆浆过来的。”刘芳调侃。

　　杨大宝说道：“那才不是呢，我带着钵子是过来准备端豆腐呢。”

　　“糖精是我随身带的，我在县里卖鸡蛋灌饼，天天吆喝，吆喝的我口干舌燥……”

　　“然后你就吃一粒糖精吗？”刘芳继续调侃他。

　　杨大宝说道：“谁口干舌燥了吃糖精？这玩意儿不齁的慌？”

　　“我是用它来泡水，我不爱喝白水。”

　　杨建设说：“那你喝茶水，可别喝糖精水。”

　　杨大宝说道：“不行啊，一包糖精八分钱，一包茶叶那得多少钱呀？”

　　豆浆已经煮好。

　　机器有个小水龙头可以往外直接放出豆浆，他便给杨大宝放了一钵子。

　　窗口上冒出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姑娘，扒拉在外头眼巴巴往里看。

　　杨建设认出这是杨家好外甥女的大闺女，看样子如今已经住在杨家好的家里了。

　　这孩子挺可怜也挺可敬，父亲偷偷回城、母亲魔怔寻找，家里留下四个孩子没人管，她这个老大就当娘来管着三个弟弟妹妹。

　　杨家好之前跟杨建设说过，四个小姐弟流浪在她们的亲戚家里，今天去这家干活换顿饭，明天去那家干活找点吃的。

　　有些亲戚人不行，家里又穷，便使唤四人来干活，等到吃饭的时候却不让四人上桌，只给四人弄点地瓜、高粱饭去凑活。

　　有一次杨家好正好碰到了这一幕，他看见老大领着三个弟弟妹妹坐在门槛上吃饭，跟四只小狗一样。

　　桌子上有白菜炖粉条，四个孩子碗里只有高粱饭，连个白菜汤都喝不到。

　　这样四人中的姐姐便不断的去夹菜，她自己不吃，轮流着给弟弟妹妹吃。

　　结果她们那亲戚还不满，讽刺她说‘你直接把菜端走吧’。

　　杨家好气不过，就把四个孩子带到家里来了。

　　杨建设看着面色青黄的姐姐，冲她招招手说：“进来喝豆浆。”

　　姐姐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口，没好意思直接进来。

　　三个弟弟妹妹则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好像鼩鼱一样。

　　她们也是来端豆腐的，姐姐手里拎着个小铁盆。

　　杨建设过去拿走小铁盆接了半盆的豆浆，杨大宝送上两粒糖精。

　　然后杨建设把小铁盆放在雪地里说：“等它凉一凉，你们四个轮流喝。”

　　四个孩子立马围着小铁盆蹲下了。

　　腾腾热气中，老大抬起头看杨建设。

　　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