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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流

碎钻 硫酸铜 3161 2025-08-03 10:45

  下过雨。

  湿润的空气。

  银白色蛛丝。

  我无意闯破蛛网,丝网状蛛丝在我嘴唇阻了一道,柔软的嘴唇触感总是尤为敏锐。

  仅是唇部突然感知的丝状异物感。

  我便很快判断出是蛛丝。

  手臂的小部分被蛛网粘附。

  发丝般。

  成股。

  成阻。

  黄色的大灯。像一整颗发亮的蛋黄。被大小参差的蚊虫持续纠缠。在视野停留久了。哪怕是余光。眼前会开始旋转黑白光圈。

  人脸进入黄光能照射的范围,皮肤也变成黄橙色,五官被独特色光涂抹,周身气质被揉得十分温暖柔和。

  走出黄灯。人进入白炽灯填满的屋子。皮肤霎时冷却,眼神也冷漠。我们隔着一扇窗。一扇厚厚的窗。

  我在图书馆。他在教学楼。

  我推开窗,看向他的脸,他的眼睛。

  而他的眼睛看向的是顶高的树,他在看树的枝丫,看枝丫上的水珠,水珠挂在枝丫摇摇欲坠。

  它危如累卵,迫切需要外力的挽救。需要一个宽厚的掌心,或是一张细密而完整的蛛网,接住脆弱且易摔碎的它。

  灰色胸脯的鸟儿偶然降落在枝丫,它别无它意,它频繁动作着,整饬羽毛。水珠一颗颗从枝尖坠落。

  它摇头晃脑左顾右盼,若无其事地飞走了,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办了坏事。

  我们隔着的不止是一道窗,还有一条宽阔的街道和两排枝繁叶茂的树。

  他站在五楼,我站在四楼。

  街道在一楼的腰侧,街道的两腰各有一排挺直的树,树的颜色灰暗暗的,绿得不真诚,像吸进过多烟雾的肺。

  我知道我们隔的不止是一扇窗。

  参差的不止是树。

  我看清他冷漠的眼睛。

  我最熟识的——暗藏着利益至上的眼神。

  里面有过于功利的价值观。

  他专注的眼睛像把冷血的手术刀,落到哪儿会血肉模糊,落到哪儿会痛不欲生,他了如指掌,但他无动于衷,选择性地挑开没用的皮肉,只取对他有用的部分。

  哪怕会弄得别人鲜血淋淋。

  有时我真希望这把冷血的手术刀能朝向我,割我的肉,挑我的筋,把我的皮肤划得破破烂烂,鲜血淋漓。

  让我流血,让我疼,让我掉眼泪。

  我把这也当作一种亲密。

  但他的残忍正在于这——

  他不认识我。

  还有比这更痛的吗?

  有时候我真想像那些大明星疯狂的私生饭,冲到他的面前不顾一切地强吻他,然后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真的很爱你你啊,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多了解你吗——”

  那种疯狂,那种病态,说实话我很向往。

  人们说:

  “要做自己哦,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坚定地做自己哦~”

  为了别人好,我不能做自己,这是我最大的善良。

  所以我总在忍耐。有时候我把欺负我的人在脑中各自报复了一番,把他们挨个捅死,或是慢条斯理地虐待致死。

  可能习惯了忍耐和退却,久了就自然而然变成了我人格的一部分,我变得只会忍气吞声了,我甚至告诉自己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个性。

  不懂拒绝。

  不懂反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现在必须否认自己。

  否则我真的要失去真正的自己了。

  幸好有张祺尧……否则我真的会失去自己,永远做那个低眉顺眼的江桧。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直到我成了一名“女性主义者”。

  在初一的时候。

  所以我从那以后一直告诫自己。

  “最坏的女孩也优于最好的男生”

  如果非要让我决定他们的生死,要选出一个人决定他的生死,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我只是想让我的同胞活下来。

  她们曾经是我最信任的群体。

  我竭力维护她们敏感的自尊,不遗余力地鼓励,期待着她们脸庞在懊恼后,在一脸纠结为难的哭脸后,终于露出的晴天般难得的微笑。

  我掏出桌洞的卫生巾,坦荡地递到她们的手心,我希望她们不要回避,我希望她们不要羞耻,我不断告诉她们,曾经有多少女孩因为被污名化的月经弄得细菌感染致死。

  我希望她们坦荡。

  我希望她们自信。

  我希望她们挺直腰板走路,不要含胸驼背,不要畏惧视线,大胆地争取属于自己的机会,要力争上游,要扶摇直上。

  我一直在默默关心和祝愿她们的前程。

  但你要我怎么说?

  你要我说不在意?

  你要我永远的重蹈覆辙?

  你要我闭嘴,要我不反抗,要我按照她们所精心规划的死法烂掉?你想看我被永远地彻底地碾碎,对吗?

  我的脑海里还有她们对我回以温柔微笑的残影。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虚妄。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然而我经常失却自己。我被自己甩进垃圾箱。每天强迫自己接受一个既定事实。

  “我不重要”

  这是事实吗?我讨厌这个事实。

  因为它让我总对自己说,闭上嘴巴,你的意见并不重要。

  别让别人不高兴。

  别人是天。

  是空气。

  不可违背。

  不可有一丁点的怠慢。

  只可拿出最体贴的服务。

  忍受最冷漠的对待。

  “婊子”

  我无比痛恨且厌恶这组词。

  无论是哪种引申意和怎样的组词。

  直到这个词频繁地套在我身上。

  她们眼尾微挑的细细微笑,青春期女孩特有的娇涩,饱满红唇轻轻吐露最恶毒的咒怨。

  只要一被套上这个词,我仿佛能立刻从弓背写题的姿势,变作另一番情态。

  我滑出课桌凳圈出的区域,跪坐在地,微微张唇,等待男性生殖器的填充,迷离而谄媚的眼色,饥渴地深喉。

  一旦被套上这个词,我便不再是我。

  所有在逆境中的坚持,在枯燥学海里坚毅刚强的抗争。拼尽全力但失败的巨大痛苦。全然烟消云散了。

  我只用跪在镜头前,眼神迷离,露出痴呆的表情,发出娇气的浪叫,满口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

  仿佛这些就是我最大的魅力。

  仿佛这样就能发挥出我最大的价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哪一个节点?

  为什么我身为我自己,在我自己的世界要这样地小心谨慎?

  为什么在我的世界里有很多别人?

  为什么他人的恶意会直达我敏感的内心?

  为什么我的心灵只是恶意的直通车?

  我希望她们闭嘴。希望她们中止。有时候我真想杀了她们!那感觉很强烈。猛地一下插进我脑子。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一直约束自己。即便内心被阴邪黑气笼罩,即便大脑因极度愤怒而是双颊涨红。我永远在约束自己。

  不要这样诅咒别人。即使她对你做了最过分的事。

  可是——

  可是她们太狡猾了。

  她们肢体上总是很规矩,从不触碰我,仿佛我是一摊腐臭的烂液。

  她们冷脸走过的表情简直像在经过垃圾池,屏住呼吸,但又不得不经过我,委屈也高贵。

  嘴唇微微下瘪。

  要是只有这些也还勉强能够忍受。

  然后呢。

  然后这群人开始贬低我打压我,甚至差一点弄死我。

  我的腰部好像还隐隐作痛。

  有时候我突然回忆某些个碎片。

  她们温声细语的柔情,我总会心里一暖,内心感动于独属于女孩之间的细腻触动,感动的心思芽一样冒。

  直到头顶被几股强劲水柱当头灌淋,我恍然大悟。

  那些微笑并非为我精心准备。

  我只是旁观。那些笑脸不是对着我的。我只是在旁观她们的笑脸,和她们少有的善意。

  事实是。她们若发现了我小心翼翼的旁观,定会脸色一变。换做另一神态。当头不遗余力地背刺我。

  去死吧。这群贱*

  有时候她们让我感到恐怖。

  意识到自己在某个瞬间与她们趋同更恐怖。

  你知道吗?

  比起这,让我更恐惧的是自己,她们露出丑恶嘴脸时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因为我真想弄死她们。

  不惜一切的代价。

  在女厕被霸凌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

  我不理解。

  为什么没做过坏事的人也要得到报应?

  非要分个因果报应的话,报复我的人也该是季萄月。

  我太喜欢他了——

  所以我跟踪他,窥看他,监听他的电话,买和他同款的衣服和水杯,听他听过的歌,做他做过的习题册,偷印了他的成绩单,偷拍过他的侧脸照和背影照,幻想着他柔滑的手摸上我的腿根,进入我的身体。

  幻想着他冷漠的眼神破冰,对我露出罕见的温柔。

  这很过分吗?

  我也只是幻想啊!

  那么——

  这些过量的冷漠和报复又是怎么回事?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们不都是女孩吗?

  我一直把你们当做我的同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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