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上官含雪已经恢复了冷艳无双的面貌,她看起来高贵端庄,一副女主人做派。
因为和毋丘紫嫣已经谈妥了双方的合作事宜,所以对方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毋丘紫嫣作为义军首领的女儿,后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辞别幽月宫众人就要打道回府了。
上官含雪一向热情待客,又对年纪轻轻的毋丘紫嫣颇为赞许,既然视对方为贵客,所以不敢怠慢。
想来最近江湖中并不太平,又加上之前在白湖一带就见识过朝廷的手段,上官含雪怕她们回去的路上若有个闪失,那对自己的计划会大大不利。
上官含雪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命自己的儿子护送她们回去,虽说这一路只有二百里行程,但也不得不防。
毋丘紫嫣略做客套一番,最后也没有拒绝。
她并不是弱女子,跟在父亲毋丘启德身边,好歹见过大世面,知道若能拉拢一些江湖人士相助,那对己方的义举大业,会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上官含雪没有更好的人选可派,彩云还在疗伤之中,而她对彩蝶和彩霞又不太放心,所以只有陆川最为适合。
上官含雪很不舍放儿子离开,整整十几年,母子俩好不容易才相认,虽然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但面对未知的风险,上官含雪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不过,最后她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了这个决定,毕竟这也是对陆川的一种历练。
临行前,上官含雪叮嘱道,“去到那边,见到了他们的首领,记住你代表的是幽月宫,见着了要好好说话。”
陆川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了,他回道……“我知道,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上官含雪给他整了整衣领,继续道,“这次让你去,你可明白妈妈的意思?”
从母亲昨天答应她们献出盐井开始,陆川就隐约猜到了什么,觉得妈妈或许是有借义军之手复仇的目的,毕竟推翻了朝廷,那么蔚家的仇也就报了。
陆川头脑聪明,想了想就大概明了,回道,“妈妈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她们安全护送到,等见着了毋丘启德,我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好,你们去吧。”母子连心,见事情已经交代完,上官含雪温柔的关心道,“周儿,路上若遇到危险,要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万不可逞能。”
陆川知道她又把自己当做小孩了,本想说出来,但又想到自己再大可不也是她的孩子吗,于是略显顽皮的做了个孔武有力的动作出来,然后咧嘴一笑道,“谨遵母亲大人的话,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依依不舍,但一行人还是下了山。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上官含雪一脸的不舍,还夹杂着一些化不开的忧愁。
一直到儿子的背影消失不见,上官含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更加的思绪烦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官含雪这不经意的动作,本来什么也算不上,不过却被眼尖的上官含芸发现了。
自从昨天晚上得知了上官含雪身上的一些秘密,她就对自己这个姐姐格外关注,此时更坚定了她的想法,等众人都散了,上官含芸率先挑起话题道,“姐姐,你没事吧?”
上官含雪以为她是关心,便回道,“我没事。就是有点不放心,总担心周儿路上会碰上什么麻烦。”
上官含芸安慰道,“你是小周的母亲,有这种担心很正常,就像滟儿以前顽皮不在我身边一样,我也是整天提心吊胆的。不过孩子既然大了,总是会要出远门的。”
陆川既然已经下山,再多想也是庸人自扰,上官含雪只得对妹妹询问道,“你说,我这个决定对吗?”
上官含芸何等聪明,一想就明白了,她开口道,“你想给先夫报仇,这可以理解,姐夫本来就是被栽赃陷害的,又是全家惨死,换作谁也都要寻个公道的。
只是,我担心的是,那什么毋丘带领的一群泥腿子能成事吗?”
上官含雪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真的能成事,不过目前来看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而且事在人为,总要搏一搏才好,只听上官含雪答道,“不论如何,这是个机会。
不然等我们都老了,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当年那件事了,而且,我若不去做,总不能让周儿去做吧。”
“说是这样说,但是……”上官含芸理解她的心理,不过又不想看到亲人范险,只能换了个话题问道,“姐姐,你心里还爱着姐夫吗?”
上官含雪低头不语,因为这个问题令她纠结。
上官含雪虽然是异族之女,但也算的上是贵族家的大小姐,她从小便读书认字,琴棋书法样样精通,无论是外在的样貌还是内在的气质,都堪称是大家淑女典范,少女时代便已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上官含雪十七岁那年,时值十九岁的蔚然第一次远征平定土司作乱,际遇中偶遇上官含雪,便对她一见倾心。
而上官含雪也被对方的勇武与才俊打动,两人郎才女貌,很快相恋在一起,一年后成婚,又过了一年生下蔚周。
上官含雪不同于那种俗气的小女人,除了相夫教子,还将府上打理的有条不紊,两人的感情也始终是一如既往。
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在那场变故之后,丈夫的离去儿子的失踪,都对上官含雪打击很大,甚至一度让她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但如果非要选择谁在她心中最重要,那无疑是儿子,儿子在她心中的分量无人可比,就算自己的丈夫也不能。
在之后的岁月里,上官含雪度日如年,时间一晃十几年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到了现在,上官含雪如果还有对蔚然的想念,恐怕也已经变淡了,毕竟逝者已逝,身边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上官含雪眉头紧锁,终究是没有作答。
上官含芸见她半天不语,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继续道,“姐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如果你现在已经有了别的男人,那也不会有人怪你,毕竟姐夫去世已经快二十年了,你也该追寻自己的幸福了。我想,小周也会理解的。”
上官含雪心里一咯噔,但也没往深处想,只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开口回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上官含芸见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只以为她是在逃避什么,要不要说破呢?
上官含芸紧咬了一下嘴唇还是说出了口,“姐姐,你是不是?”
上官含雪奇怪妹妹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他早上也是这个眼神看着自己。
上官含雪眉头一凝,紧接着就听上官含芸出声道,“姐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上官含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都快了好几拍,不过她这方面的素养很好,立马回应道,“你胡说什么!”上官含雪的内心其实很心慌,只是强装镇定而已。
被儿子发现自己怀孕已经让她很窘迫了,如果再被外人发现,那就让她更加的无地自容了。
像她这种一向洁身自好的女人,身边有男人已经是爆炸性事件了,更何况是怀了别人的孩子。
而且她根本就说不清也没法说得清什么,因为肚里怀的是最不可能也最不应该怀的——自己的儿子的种!
上官含雪脸上阴晴不定,看得上官含芸试探性的道,“姐姐,你别逃避了,你我都是过来人,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
这真是一个心理的博弈过程啊,上官含芸其实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而上官含雪根本就不可能承认,因为只要承认了,对方就必定会追问是谁的孩子,在没有想好应对方法之前,上官含雪只能否认,只听她略做正色道,“是你看错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官含芸还不死心,接着说道,“你是我姐姐,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是你看上的人,我们都能够接受。”
“我说过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上官含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厉声道,“以后也别再提这件事了。”要不是对方是自己的妹妹,以上官含雪的脾气,估计会大发雷霆。
上官含雪的威严,连她这个妹妹也敬畏三分,上官含芸只得作罢道,“好吧,希望是我看错了。”
陆川护送一行人回营,可一点也不清楚妈妈与姨娘之间的争吵。
可能是年龄相仿,一路上,陆川与毋丘紫嫣聊了很多。
通过对方的言谈举止,陆川发现毋丘紫嫣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颇为见多识广,根本不像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水平。
陆川赞叹道,“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丰富的见识,真是让人佩服啊!”
毋丘紫嫣姗姗一笑道,“你过奖了,其实我以前也只是个只知道顽皮的人,这多亏了家父的提携。”
听对方提到了毋丘启德,陆川颇为感兴趣,很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能成为义军的首领,于是陆川顺势问道,“在下好奇,很想知道尊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希望不吝赐教。”
“父亲大人为人比较豁达谦和,深知民众疾苦,能和他们同甘共苦。自从扛起反抗朝廷的大旗后,父亲能够知人善任,把有用之人派到有用的地方,同时他还能听得进去不同人的意见,集众人之所长……”毋丘紫嫣滔滔不绝,直到觉得说的有点过了,才嫣然一笑道,“其实有些地方你们挺像的,都是身长八尺,并且眉毛的尾部有向上挑起,这真是不常见呢,这么相同的人真是难得。”
这些细节,陆川都没有在意过,这也说明毋丘紫嫣的观察能力很强。
不过陆川闻言却是一笑了之,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接着问道,“那你家中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妹吗?”
“没有。”说完毋丘紫嫣嘴唇紧咬了一下,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不过短短相处下来让她对陆川感到信任,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而是被他收养长大的。除我之外,父亲也没有再收养过其他孩子。”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境遇,让我有些同情你了。”相似的经历,让陆川想到了自己,因为他曾经也是被陆假收养,这种感同身受让他增加了对毋丘紫嫣的好感。
同时,也让他想到了白菲菲,因为这两个女孩的身世好像都差不多。
“呵呵,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出同情的人。”毋丘紫嫣不知该惆怅还是开心。
陆川好奇的道,“怎么,你身边没有朋友这样说过吗?”
“我从小就被父亲收养,除了跟着师傅练剑的时间里,父亲对我一直要求苛刻。我自然也就没有时间玩了,跟谈不上有什么朋友。”毋丘紫嫣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极为糟糕,虽然毋丘启德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但由于身份的原因,他们居无定所,一直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导致她的成长过程中,根本没有同龄的朋友相伴。
通过对话,陆川渐渐对毋丘紫嫣有了更多的认识,同时,他也在不断的脑海里勾勒着毋丘启德的形象。
毋丘紫嫣同样也对陆川充满了好奇,她问道,“对了,说说你吧。你既是幽月宫李清雪的儿子,又怎么会出现在大夏国?而且据说还领兵击退了大西国的悍将鲜于荣,可谓一战成名。”
过去的事情对陆川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他并不在意那些虚名,要说有什么最让他难忘的,那还是和上官含雪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毕竟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其他的都是不太重要的。
陆川想了想,编了个由头道,“可能我当时赶上了叛逆期吧,于是就下山外出游玩,之后我也没想到就去到了大夏国,而且碰上了郡主沐婉庭,就是你在山上见过的那位姑娘。再后来,我就稀里糊涂的进了军队里……至于打了几次胜仗,那可能只是侥幸而已吧,实在不值一提的。”
陆川随便的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事情已经说不清了,他本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如果说出当时的实情也只会把人吓一跳,而且也不会有人相信。
“你不必妄自菲薄。家父也是懂兵法的人,起事之前他就了解过你的战场事迹,对你的表现可是很刮目相看的。”毋丘紫嫣提起这件事,也不只是单单想夸奖一番陆川,而是想到了更深的地方,只听她笑了笑道,“如果你能加入我们的队伍,他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少不了会封你为一方大将。”
“我只是俗人一个,过去的事情不值一提。”看似不经意的话,陆川又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不过这种事情得听母亲的决定。
他没有接话而是转了话题道,“我看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毋丘紫嫣也是聪明之人,知道这件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成功的,她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加紧向前赶路。
两百里路程并不算远,差不多两天的时间就到了,但是中途需要休息一个晚上。
好在路上有座小城在义军的控制之下,此去还有五十里,要在天黑了之后才能到达。
于是毋丘紫嫣从身边的随从中挑选了一队人马十数人前去报信。
又前行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天空竟开始下起了雨,一行人并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都成了落汤鸡,场面一度颇为狼狈。
下雨非常不利于赶路,他们只能找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暂壁雨势。
对于干旱许久的大地来说,这场雨可谓是馈赠,但是对于众人来说却是煎熬。
雨势一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而且离天黑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但是派出去探路的人还没有回音。
众人在树下歇息喝了些水,补充了点干粮,只期盼着他们能早点回来。
这一等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雨中看到土坡后有人影疾驰而来,看样子很是焦急。
一盏茶的功夫,马儿才到跟前停下,这时大家才看清来人是刚才的领队,不过那人神情沮丧,不待上前问话便解下马鞍,来到了毋丘紫嫣的跟前,泣声禀报道,“不好了小主人,前面的永州县城被官军夺去了!他们一看到我们的衣着就派了一股骑兵追杀,辛亏我跑得快才有时间回来给你报信,而他们那些人为了掩护我都战死了。”
这真是个大大的坏消息,因为永州县城已经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远了,而且刚好坐落在和青城山之间的路上,如果不拔除这颗钉子,形势对义军来说非常不利。
但目前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既然前去永州城的路行不通,那总得想办法度过眼下今天这一晚才好。
雨势依然没有停下,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这给众人带来稍许安慰。
跟随毋丘紫嫣的一行挑夫都是军中挑选的手脚麻利之人,加上陆川和毋丘紫嫣如今还剩下二十来人。
这时,有个高个子小兵站了出来,对众人说道,“既然永州城去不了了,那我们只能想办法绕道回去,我知道最近的路是向南十五里,那儿是南岭的一片余脉,虽然是山路,但山下却有个小道可以通行。我以前就是那里的人,知道路怎么走。”
“小五说的不错!”领队是这些小兵的百夫长,只听他对毋丘紫嫣道,“现在下着雨,我们可以在山道附近找个废弃的山洞避一避,不然以现在的情况,到了晚上大家都要淋出病来的。而且山洞里避一晚,并不会耽误明天一早出发,加急赶路的话,一天的时间也就回到营地了。”
众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能找到山洞避一避,那确实可以挺过这个雨夜。
毋丘紫嫣询问了下陆川的意见,陆川表示同意,因为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