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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夜攻占冈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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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的堡垒后,到了次日清晨,要塞仍然笼罩着一片炮火的烟雾。这烟和晨雾混融在一起,远看好似沸腾的河流,只消寒风一吹,就沿着堆满死尸的道路滚滚而去。老鼠在街角流窜,到处踩出浸血的爪印,寒鸦在塔楼上发出长长的啼叫,叼着死人的眼珠飞往树木枝头。
去年的时候,塞萨尔还在为一场不可能的守城战焦头烂额,为挽救下城区的人四处奔走,如今他却一手造就了眼前的屠场。想到这事,他就觉得恍惚,仿佛刚做了一场大梦,清晨时分才醒了过来。
塞萨尔回过身去,靠在会议厅的内墙边坐下,狗子坐在他旁边,在满地血污中哼着不知哪来的歌谣。她依然纤尘不染,哼出的歌谣也迷离悠扬,像烟雾一样飘散开,萦绕在他耳畔颇让人心醉。在这血腥的屠场中,无貌者好似一个从仙境中现身的精灵在歌唱,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诡异,却又很难不受她引诱,一步步朝她接近过来。
“你又救了我一命,”塞萨尔就着她的歌声对阿婕赫说,“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直到现在,是你意图谋害我的次数最多,但也是你救我的次数最多。你不觉得这事很奇妙吗?”
“你很喜欢为受迫性的决定强加意义吗,塞萨尔?”阿婕赫反问了一句,她的发言不怎么友善,“也许你喜欢吧,但我不喜欢,除非我想在杀了人之后守在尸体旁边,要求每一个过来吃腐肉的乌鸦和鬣狗都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你跟你兄长也是这么说话的吗?”塞萨尔问她,“这语气应该没法引诱别人弑父吧?”
说完之后,他听到一阵长长的静默。
“穆萨里不会像你一样关注无关紧要的东西,也没有你这么多话。”阿婕赫回说道。
“但我听穆萨里说,话最多的就是你自己。”塞萨尔也回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你说一句话也未必能听到一个字的答复。”
那家伙还在荒原中流浪吗?也不知她如今在寻觅什么,塞萨尔不禁想到。“如果另一个阿婕赫过来找我们,我可以和她讲述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让她考虑给你自由。”他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无法为你做任何事,不过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能继续跟我一起,我会很高兴,如果你不想,我希望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挽留你。”
“我会留在哪里,无关于你是谁,只关于你能否实现你发出的狂言。”
“是狂言,你说得没错,那么在你看到我有朝一日彻底失败之前,你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是吗?我有很多事情都得依靠你才能做。”
“也许吧。”阿婕赫说。
“我们要先把冈萨雷斯的事情解决,然后一边找乌比诺寻求名义,一边用我们的法子扩军,就跟弗米尔在这干的事情差不多。在战火烧起来以前,至少也要组织起一直规模不小的军队,确保他们不是忠于奥利丹,而是忠于给他们活路的我们。”
塞萨尔把手伸到阿婕赫若隐若现的虚影旁边,因为那柄剑刺得太深,手臂仍然在愈合,流出许多血来。她起初不想张嘴,结果还是把牙咬了上来,像是种无法克制的本能。她还是很像人和狼缝和而成的孽物,左右身躯泾渭分明,但从人类的一侧看,她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很优雅,那种韵味让他觉得,她很适合穿修士的深色长袍或者黑色晚礼服。
前一次他按了她掌心的肉垫,这次她低头吮吸他手臂的血,毛茸茸的狼耳朵朝前低垂下来,他几乎无法忍耐好奇地想把它捉住,于是他真这么做了。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它,顺着她柔软的耳廓往上抚摸——只见那双灰眼眸迅速抬起,一边的人眼眸沉静无言,另一边瞪得像是李子一样大。
对视半晌后,塞萨尔对阿婕赫若无其事的眨了下眼。她消失了,只有无貌者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要询问他这么做的意义。
“这没什么意义,”他只能耸耸肩说,“我就是忍耐不住想捏一下试试,人类都有类似的本能。你知道我喜欢那家伙哪一点吗?她的两个面目在表达两种不同的感受,人类心里的矛盾其他人几乎看不到,但她简直是写在自己脸上了。”
塞萨尔说着叹了口气,继续坐在原地等待。窗外晨曦升起,而在窗这边,在越发黑暗阴森的会议厅内,一切都正在融化。充满渴望的阴影覆盖了整个房间的尸身、墙壁和天花板,却因找不到真正的灵魂和血肉发出阵阵颤动。霍尔蒙克斯像有丝线悬吊的人偶一样站起,脚步趔趄地走来走去,他们身上撕裂的伤口被骨碌碌转动着的眼珠填得满满当当,好似填满了齿轮零件的机械。
成百上千窥探的眼睛顺着尸体浸血的外皮缓缓流动,给他带来了破碎而交错的视野,好似闪烁的万花筒,让他意识迷乱。
狗子的歌声越来越低了,他几乎无法听闻,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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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之的是会议室外让他充满渴望的魂灵和鲜血。那些伤者和死者引诱着他的心,那感觉就像野猫看到了受伤的鸟儿,想把它们抓在手爪中玩耍施虐,最后一口吞掉。从那渴望中流出的是芬芳的毒液,会让人醉倒,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道途,路......不,他的路不是这种原始的冲动......
塞萨尔听到脚步响动,霍尔蒙克斯还在用他们的残躯趔趄行走。此时的会议室已如深夜不见五指,窗户彻底闭锁,门也被阴影死死封住,就着些许法术微光,他才在这黑棺材似的建筑里看到了些许轮廓。一对重叠的人影在门那边闪烁了一下,然后消失了,忽然在他一旁现身。
“你怎么过来了?”
“那家伙告诉我的。”菲尔丝边说边弯下腰来,戳他的脸,“我说如果我不在,你可能会像个乞丐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等死,我就先过来了。”
“那家伙可太多了。”塞萨尔不禁大笑,也伸手戳她的小脸,“你说的是哪一个?”
菲尔丝抓住两条蠕动着靠近的阴影,一把塞进他嘴里。“等我把你这些东西塞到你自己身体里,从前面后面都把你填满,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