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精装现房 拎包入住
“老板娘,怎么今年西边城门外那么多人啊……”小李指尖一弹,一粒碎银滴溜溜滚过柜台。
老板娘眼疾手快,一把用手心盖住,仿佛怕这银光会引来什么不测,这才压低声音道:“客官是刚来咱们镇吧?唉,您有所不知,今年…东西两座城门,都堵满了啊!” 她摇头叹息,浑浊的眼里满是愁苦。
“往年兽潮要来,城外庄子的人也会涌进来避祸,” 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粒碎银,像抓着救命稻草,“可那时候…勒紧裤腰带,总还能凑出几个进城钱进来躲避一段时间的兽潮,家家多少也藏着点过冬的嚼谷。只有少数人家进不了城,都是顶顶可怜的了…”
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愤懑,身体微微前倾:“可今年!先是打仗!官府的税吏跟催命鬼似的,一趟趟下来,早把各家刮得地皮都薄了三寸!粮食、铜板…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这还不算完——” 她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官兵!那些天杀的兵痞!借着‘征丁’的名头,简直是一群活阎王!”
“城里头,他们还稍微收敛点,也就是…顺手摸点油水,” 她做了个抓取的动作,满是鄙夷,“可到了城外那些村子…老天爷啊!那就是明火执仗地抄家!砸门破户,翻箱倒柜!别说值钱的,连灶台里藏的几枚铜子儿、炕席底下压着的半袋救命粮…都给你搜刮得干干净净!我娘家兄弟的村子…唉,跟遭了蝗灾似的,寸草不留啊!”
她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这还不算,今年的‘进城费’…嘿!又翻着跟头往上涨!城外的乡亲们…还能剩下什么?钱?粮?都没有了!可又能去哪儿呢?明知挤在墙根下也是等死…可除了这儿,还能往哪儿挪一步?” 她的目光投向正在低头扒饭的凉蓠,“只能…只能盼着官老爷哪天发了善心…或者…撞大运,碰上像您几位这样的善心的贵人,给带进来……”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只剩下疲惫的哽咽:“往年这时候,我这小店…还能靠着进城的客官,赚几个辛苦钱,好歹把年关熬过去…今年?男人被强拉走了…钱没赚到…反倒…反倒被那些穿官皮的,变着法子又榨出去不少…” 她低头看着掌心里那粒小小的碎银,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柜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这跟小李的先前的猜想差不多,很多时候天灾不可怕,最要命的还是人祸。打仗就是这样的,加税也是为了保证给士兵的钱粮管够,不然士兵凭什么为官老爷拼命?靠什么理想信念吗?那些玩意跟古惑仔天天喊“讲义气”一个道理,就是洗脑塑造意识形态,最大目的就是让马仔们以低成本给老大卖命。
至于官兵趁机劫掠和涨入城费更是基本操作了,面对世道动乱和难以预料的明天,人本能地就会尽可能多捞点。他自己也未必清楚多捞这点到底有什么用,反正就觉得有总比没有好,多捞一点是一点。
两人趴在落满灰尘的柜台边,头挨着头嘀嘀咕咕了小半炷香的功夫。老板娘压低的嗓音里混杂着疲惫和对世道的怨怼,小李则不时插问几句,指尖无意识地在柜台上划拉着什么。待到那妇人揉着发红的眼角停下话头,小李已将这乱麻般城镇里的沟沟坎坎——官兵的跋扈、大户的逃离、恶霸的盘踞、难民的惨状——摸了个七七八八。
“行了,有劳。” 小李直起身,随手弹掉袖口沾的灰。
五人步出客栈。凉蓠的肚子有了热食垫底,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些许,但依旧像只受惊的小雀,紧紧挨着柳昭华,不敢离远了半步。
柳月华看着渐暗的天色,忍不住开口:“咱们…不住这客栈?”
小李左右四顾辨别着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刚跟老板娘唠明白了。这镇上的大户,耳朵比兔子还灵,战事风声一起,早带着家眷细软跑得没影儿了。剩下被抓去当炮灰填壕沟的,全是些没根脚、没门路的平头百姓。”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冷清的街道,带着一丝讥诮,“倒是有几户,仗着跟衙门里沾亲带故,提前得了信儿,强征那会儿就躲得严严实实。如今那些大户丢下的空宅子,有好几处都被城里这些恶霸占了,成了他们的安乐窝。”
“你想去黑吃黑?”柳月华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和调侃。
小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格局小了。这镇子里空宅子那么多,当地恶霸可以占,我怎么就不能挑个空的物尽其用?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伸出一根手指,虚点着远处几处高门大院模糊的轮廓,“那帮土鳖眼皮子浅,这会儿肯定跟苍蝇见了血似的,都挤破头去占那些往日里连门槛都不敢摸的高门大户!图啥?不就图个‘爷也住进朱门里’的虚妄快活?给自己造个当老爷的春秋大梦罢了。”
他收回手指四处环顾:“所以剩下的就可以任我们挑选,我们也就几个人,目前也只是需要一个临时居所,为了争那点虚头巴脑的‘大宅子’,就去跟那帮恶霸发生冲突并不值得。”小李抬手往柳月华肩上一拍,语重心长:“劳弟啊~很多事情你还得多学。”
柳月华肩膀一抖,甩脱了他的手,还附赠了一个白眼。一旁的柳昭华却是若有所思,轻轻颔首,显然将小李方才那番剖析听进了心里。
小李目前得苟在暗处观察事态发展,冒然跟当地恶霸发生冲突并不明智,更何况这帮恶霸还跟官员沾亲带故,这种人是很难无声无息的消失的。做掉一个就要做好做掉一串的准备,要是真这么搞,那还苟个鸡掰。
五人的身影在渐冷的街道上游荡。途中顺道寻了家尚在营业的成衣铺和杂货店,给凉蓠和云穗添置了几身换洗衣裳,又买了几套床铺被褥、枕头、毛巾等生活用品。待走到西边城墙根下时,几人已是手里提满了大包小裹。
城墙脚下,紧贴着一座宅院。灰扑扑的院墙不算高耸,门脸也远不及那些朱门大户气派,但规制齐整,青瓦白墙,显然比寻常百姓的泥坯草屋体面许多。小李的目光落在门环上那把蒙了厚厚一层灰的铜锁上,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这正是他要找的。
他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留意这片僻静角落,便将手中包裹一股脑塞给身后的柳月华:“等着,我进去瞧瞧。” 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狸猫般轻盈拔起,悄无声息地落入了院中。
宅子布局中规中矩,前庭后院俱全,水井、石桌等设施一应完好。他推开后院正房的门扉,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内景象狼藉:厚厚的积灰上清晰地印着几串杂乱的脚印,桌柜抽屉尽数被拉开,显然遭过不止一拨贼人的洗劫。不过,桌椅床榻这些笨重家什倒是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
“也好,” 小李心下暗忖,“贼都清楚这里被刮过地皮了,反倒省得再有人惦记。” 他目光上移,落在通往二层的木梯上。拾级而上,推开阁楼的小门,视野豁然开朗。此处虽矮小,却正对着城墙雉堞,透过狭窄的窗棂向外望去,城墙之外的原野、远山,甚至更远处官道的隐约轮廓,都尽收眼底。
一丝满意的神色掠过小李眼底。这处便于瞭望的阁楼,正是他选定此宅的关键。
小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从墙头翻落,稳稳立在紧闭的院门前。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一笑,冲着门外翘首以盼的四人打了个响指:
“欧开了家人们!精装现房,拎包入住。”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铜锁在他指间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碎屑簌簌落下。他随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侧身让开通道。
五人鱼贯而入,穿过略显荒芜但格局方正的前庭。小李目光在院内扫了一圈,大手一挥:“地方足够我们住了,你们自己拾掇拾掇。记着,给凉蓠好好打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 他特意朝凉蓠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补充道,“我去外头晃悠晃悠。有事就大叫,我肯定能听到。”交代完毕,不等回应,他身形一晃,已如一阵风般掠出院门,眨眼间消失在门前街道上。
值此乾坤倒悬,人命贱如草芥之际,正是他李夙熵化身“乱世天使投资人”,大肆抄底“优质资产”的黄金窗口!之前他们是从西边这道门进来的,现在小李打算先去东边那道门看看,那里,或许有更划算的“标的”。
想着,小李已经快步来到了东门。八名面还算健壮的妇人,手持磨损的草叉木棍,与三名还算像样的男人(最高不过淬体六层那点微末气血),组成了这道号称“城门守卫”的脆弱防线。
而门外——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数千张麻木、绝望、被饥饿和恐惧折磨得脱了形的脸,如同沉默的潮水,被无形的堤坝死死拦住。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门洞,却无人敢真正冲击那道防线。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绝望和一种令人窒息的…顺从。
“顺民”两个字此刻无比的具像化。小李很小的时候听说什么几个鬼子就能坑杀很多很多国人的故事,那时候没啥概念,直到后来去医院做了次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