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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吕艳,从小便生活在这座城市。
其实我们这种土着,除了实在混不下去能有个不用花钱的住处外,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么有钱。
小的时候,其实我感觉自己也不笨,但就是天赋不在于此吧,尤其是数学这个东西,我唯有在这种方面觉得自己脑子很慢。
好在从小学开始,家里人便让我多线发展,美术、乐器、舞蹈,倒是都有所涉猎,美术和舞蹈都是艺考班水平。
当然,跟那些真正的大神没法比。
后来,我上了本地的一所音乐学院,学了没有前途的舞蹈专业,毕业即失业。
在校时,我做过面向小朋友的舞蹈老师,甚至尝试重新拿起笔,做过设计,给人画画表情包之类的。
几经辗转之下,我还是靠着那点舞蹈功底,找到了一份马戏团的工作。
倒也不说因为是份世俗意义上的好工作吧,我当时也没有考虑到杂技这种东西的没落,只是在那里,大伙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我有了家的感觉。
马戏团的工作算不上收入丰厚,但当时也算不上坏吧。
一开始,我在那里表演柔术,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做一个美丽的背景板还是可以的。
然而确实是由于智能手机的兴起,线下表演行业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们甚至很久没有再见到一次观众席坐满——别说坐满了,一半人都没有。
为了扭转这种局面,团里据说是花了很多很多钱,想要打造一个能够抓住当代人眼球的形象。
用更现代的词来说,我们想要推出一个IP。
我们最初推出的IP叫“雅婷”,那是一个合体人,从外观上来讲,雅婷有四只手四只脚(后面扩展到了八只脚),并且她的这么多手脚可以配合自如,和真的一样。
这并非什么特效,也不需要借助黑幕之类的提供视觉误差,实际上那是两个演员穿进同一件衣服,把自己的手从四个袖子里分别伸出来。
为了培养默契,两名演员全天候生活在一起,其中一名演员不露脸,我们叫他“肢体演员”,他只负责提供自己的两只脚,以及用自己的两只手来塑造这个猎奇的形象。
雅婷的形象很快便大获成功,这让团里相信,这种奇特的表演形式仍然是有人看的。很快,一个全新的机会便抛到了我面前——肉傀儡。
肉傀儡这个词,据说是团长从古书上摘下来的,最早时候的傀儡戏,用的不是木制人偶,而是用的真人,我们现在看到的木制人偶,其实是后来才发明的。
你说神奇不神奇?
扮演肉傀儡,就是要用提线绑在我们身上,控制我们的动作。
而肉傀儡演员,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不会动的工具”。
肉傀儡表演的集大成之作,是我们当时的“空中傀儡戏”,傀儡将被提线牵着,吊上30米高台,在全程不进行自主动作的情况下,由傀儡师通过提线控制动作,甚至能在半空中跳出一支舞来。
为了呈现极致的演出效果,我们经历了一个月的预训练、整整一个月的魔鬼训练,全月无休,之后又进行了一个月的专项训练。
做一个不会动的工具听上去简单,但其实训练过程比想象中的艰辛很多很多,训练科目包括剔除人的本能反应,例如摔倒不撑地、重心被破坏不自己找平衡、失重时不恐惧等;然后是习惯被控制,从陆地上的操纵杆到高空吊台,让自己的身体完全随着控制者的意愿去动,不要有自己的想法;甚至维持静止也是需要练习的,那段时间,我们经常被晾在一边,以一些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在那里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更久,傀儡师会抽空回来看一眼你动了没有,如果被发现悄悄动了,就可能会遭受惩罚;另外,训练内容还包括心理建设,最简单的一条就是你不能排斥自己被操控,当戴上面罩的时候你不是人,是一具傀儡,没有常规意义上的“人权”,还有像是剔除生理羞耻、习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展品展示给观众,都是那时候训练的。
最终,肉傀儡训练的目标就是让我们学会进入“意识真空”状态,不动、不听、不看,把意识放逐到另一个世界,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肉傀儡的训练很痛苦。
对,辛苦不足以描述那段历程。
但那真的是一段新奇的体验,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经历,而且,报酬确实也很优渥。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长,在我们的合体人、肉傀儡等IP公开宣传演出后不久,就因为种种原因关停了。
那个我当作家一样的马戏团解散了,我失业了。
我忘不了马戏团的时光,尤其忘不了雅子姐。
雅子姐是是专业的杂技演员,当时我们两人是最早的肉傀儡,她是黑傀儡,我是白傀儡。
离开马戏团后,我始终在跟她联系,我总想着不管以后天涯海角,还能重拾那段一起面对艰难险阻的友谊。
我记得大概是离开马戏团半年以后,我跟雅子姐一起吃饭,席间应该是我试探了一下她想不想重操旧业,于是就有了这家玩偶租赁公司。
说是公司,其实我们连办公地都没有,全公司一共四个人,除了我跟雅子姐扮演玩偶之外,还有两个男生,他们都是当时跟我们一块在马戏团的好朋友。
今天总算睡了个懒觉,只有下午2点的时候有单子。
没想到在周六,竟然没有人定上午的单。
前几天周内的时候,反而单子不断。
虽然很多客户都是定10点左右的单,但我们7点半就要起床,除了路途问题以外,玩偶还需要提前化妆以及提前进入状态。
要是有人定个八九点的单子,那我们天没亮就要起床了。
唉,这是这周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今天是个新客户。
我们对新客户总是比较谨慎,毕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唉,而且新客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得去,两个玩偶让他现场挑选,不像老客户,需求都很清晰干脆。
洗漱完成后,若是没有单子,我出门前肯定要打扮打扮,但是今天我直接下楼,林浩开他的房车来接我,到那里再化妆——林浩是我们以前的同事以及好朋友,现在跟我们一起弄这个玩偶租赁。
我们没有办公地点,居住地又四处分散,林浩家里有一辆闲置的房车,然后我们又从团里搬了一些没人要的化妆工具过来,平时做单子所需的衣物也放在他那,那辆房车就成了我们几个人温馨的秘密基地。
“雅子姐早啊!”雅子姐本名叫文雅,我到楚才家的时候她已经到那了。
“都中午啦!”雅子姐有点故作懊恼,“总是担心你没起来床,以前在团里的时候,还老是要我叫你。”
“吕艳要是没起来,我直接开始电话轰炸,实在不行我跑她家去把她揪起来!”楚才打趣道。
“锤你!”我伸出拳头,在林浩后背轻轻敲了一下。
“好了,今天这一单尤其远,要开一个小时,我们就不停了,你们直接去化妆吧。”坐在副驾驶的楚才对我们说。
这也是当初马戏团的同事,他身材高挑,形象优秀,主要担任我们的销售。
“好,我们去化妆。走吧,小艳子!”雅子姐说道。
“化好了叫我,我去给你们封耳朵。”楚才一只手搭在椅子靠背上。
“好了再叫你,女孩子讲话请你回避一下!”我呛他一口。我们平时的交往就是这样打打闹闹。
“好好好,不过你们还是抓紧点,到时候做完这一单了有的是时间给你们交流感情。”楚才回道。
我们便来到车子后边,把门带上,准备在里面化妆。
这辆房车是林浩家里的,他平时不住这,所以床上现在尽是我们的演出道具,空的地方放了几张小凳子和两面化妆镜,我跟雅子姐一人一面。
玩偶化妆其实说也简单,由于会戴上面罩,所以玩偶是不需要画脸的——画了也没用,因为到时候在脸上贴一堆胶布会把你的粉底都搞花。
这第一步就是先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换上玩偶的衣服。
“哪一款?还是经典造型吗?”我边脱边问道。
房车的条件有限,不可能在这里再装个隔断,不过我以前跟雅子姐是住过同一间宿舍的,对这种事倒不避讳,只要不让那两个男生进来,我们再把车窗拉上就行了。
“是呀,新客户都是经典造型,老客户才会选皮肤呀。”雅子姐慵懒地回道。
玩偶有玩偶的服饰,如果是老客户的话还会知道,我们提供自定义装扮服务,可以穿着客户指定的服装搭配上门。
玩偶的服饰大多跟裙子、丝袜之类的符号挂钩,只有极少数客户反而可能偏好运动装。
我们平时赶早出门,都是穿便装,到了车上再换。
当然,像露胸、露腿这种要求我们是不接受的,我们的原则是玩偶身体的主干部位必须在包裹中;高跟鞋也是不接受的,因为玩偶不会动,踩不了高跟鞋。
今天雅子姐跟我一样,都穿的是短袖长裤运动鞋。
我先将上衣脱下,准备换上玩偶的粉色连衣裙;而雅子姐先把手套戴上了。
“雅子姐你那手套几天没换了呀?”我有点戏谑地问。
“你别管,你就说能不能穿?”雅子姐回道。
“唉,真好,我这手套有时候一天不换,可能就已经泛黄了。”
“当时我们做肉傀儡的时候,不是你自己选的白色吗?你说白色明亮好搭配。现在感觉怎么样?漂亮吗?”
“漂亮啊!”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认输,“就是多洗洗而已,我乐意!”
“那您开心就好,我没有意见。”她字正腔圆地说道。
当时团里要选拔肉傀儡的时候,我跟雅子姐通过了考核。
最初的人物设定很清晰:一具黑傀儡,戴黑色面罩和黑色手套;一具白傀儡,戴白色面罩和白色手套。
我选择了当白傀儡,并且为自己设计了一套穿搭形象,一直用到了今天。
脱下自己的衣服后,我将那条连衣裙穿了起来,那连衣裙带着白色的蕾丝花边,为了搭配小裙子,我还在头上戴一个蕾丝头饰——这就是我当初为自己设计的繁复装扮!
穿好衣服戴好头饰后,我就拿起我的白色手套,这手套材质与马戏团时不同,用的是绸布手套,戴上后我就基本失去了对外物的精准触觉,但是也让我跟客户的触碰隔了一层,这样其实对我们玩偶的保护更好,心理压力更小一些。
戴好了手套,开始最后一步:穿黑丝。
这时候我需要先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以及我的鞋和袜子,待会儿就先放在林浩的车上,等到晚上单子做完之后再换回来。
“你为什么不先把丝袜穿好了再过来呢?这样来回换不麻烦吗?”雅子姐的这个问题我都听了八百遍了。
“那你怎么不先穿好呢?”我每次都是这么反问回去。
“你知道我平时不爱穿丝袜的,尤其是黑丝,这东西就是男人喜欢。”
“我不觉得呀,我觉得丝袜能塑形腿部,曲线很赞,皮肤很赞,而且手感也很好。”
雅子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小艳子你会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摸自己吧?”
“来,隔着手套,给你摸,你看看手感怎么样?”我把一只脚伸到了雅子姐胸前,开始挑逗她。
她一把推开了我的脚,说道:“我才不要呢!所以说你这么喜欢丝袜,为什么不直接穿好了出门?”
“没时间呀雅子姐,”我一字一顿地说道,“谁赶时间的时候慢慢穿丝袜呀?都是棉袜运动鞋就可以出发了呀。”
“果然我就说你这个懒狗吕艳是车快到了才下的床吧。”雅子姐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动。
穿好了丝袜,我把最后的白色皮靴穿到脚上,整套装束就大功告成了。
我看向雅子姐,显然她也打扮好了——黑色连衣裙、黑色手套、黑丝袜、黑色皮靴,等会儿还要戴上黑色面罩。
“唉,黑傀儡是真的黑。”我故作无奈道。
雅子姐轻轻给了我一巴掌:“我去叫楚才咯。”
“去吧去吧。”我说道。
“楚才!我们好了!”雅子姐拉开了门,对外面喊道。
“好嘞!”楚才边应着,边小跑过来,“来吧两位?我给你们把眼睛封上?”
“现在就封吗?”我问道。
“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小时,不远啦。”楚才一边说,一边把胶带拿出来。
“封吧,早点进入状态。”雅子姐附和着。
我闭上双眼,楚才撕下一截胶带,将我的上下眼皮贴在了一起。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一般会贴两层,用的是能够作用于皮肤的医用胶带。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不能睁眼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想我有必要传授一些当玩偶的经验。
当然,这些其实是从最早做肉傀儡时就留下的。
很多人会认为当一个玩偶的最佳方式是做好不同场景的针对性训练,在事情发生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思路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你永远不可能对所有场景做训练,而且如果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你有预案了,那就有了自主的想法,有了自主想法就可能忍不住想动。
所以玩偶最好的做法是封闭掉自己的感官,不要去思考发生了什么,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出去。
物理隔断就是帮助我们进入“意识真空”状态的手段。
当然这就要求你要有绝对信任的人,他们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这样你才能做到把自己交出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有楚才和林浩。
视觉封闭完成之后,接下来进行听觉封闭的准备。
“你这次要点个什么曲目?”楚才拿来一对入耳式耳机,放入我的耳朵。但是现在还不急着打开。
“上次听的个单里面有一首《野蜂飞舞》,到那里的时候有点躁动,节奏感太强了,我当时差点就想动了。我想了想哪些曲调是平缓的,我觉得放巴赫的小步舞曲合集吧。”我说道。
“我没有小艳子那么高的音乐素养,我就用白噪音吧。”雅子姐说。
“雅子姐你有这个机会多听听古典音乐陶冶一下情操多好,听了你就会发现现在的流行乐坛简直不值一听。”我总是试图劝她借这个机会提高一下艺术修养,不要总是搞什么白噪音。
“脑袋放空,当个小傻瓜,挺好的。”雅子姐的回应,我就知道,我从来没有劝成功过。
“话说吕艳当时在音乐学院,为什么不选择继续深造呀?”楚才一边把耳机塞入我的耳朵,一边说道。
“因为深造也是晚两年失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喜欢马戏团的各位呀!”我说。
“油嘴滑舌。”雅子姐笑了一笑。
“好了,戴上口塞,别说话了。”楚才说。
我闻言,张大了嘴,楚才将一个口塞推了进来。
这口塞是个“工”字形,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两个拼在一起的“凹”,能够填满整个口腔,将舌头死死压在下面。
口塞推到底后,可以顶住喉管,那个“凹”的部分是一个供牙齿嵌入的槽,整个口塞固定好之后,再用胶带从外面把我们的嘴唇封起来,这样,我的整张嘴几乎都无法动弹了。
口塞的作用一是禁止玩偶发声,二来也是保护玩偶,防止我们在被游玩的过程中由于受到刺激或者物理磕碰而咬到自己的舌头。
封住嘴巴后,楚才用棉絮继续填充我的耳道,塞得满满当当。
之后,他用一个特制的“耳套”,本质上是一层纱布薄膜,套在了我的耳朵上,防止耳朵里面的耳机和棉絮掉落。
最后,他给我戴上了面罩。
虽然面罩我可以自己戴,但要戴得好,其实也有讲究:戴面罩时要撩起头发,将面罩的黑色系带掩埋在头发里,让人难以看出。
“来吧,我扶你到前座。”楚才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
尽管作为专业的玩偶,我可以做到一瞬间进入静止状态,但那仍是比较浅层的静止,可能还是会出现轻微的反应,容易受到外界干扰。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两个小时需要维持完全的静止不动,所以还是有些缓冲比较好。
现在距离目标地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和雅子姐需要开始提前适应,准备进入冥想状态,最终慢慢变成一个对外界没有反应的玩偶。
回到座位后,我开始调整呼吸。
面罩有些闷。
长吸一口气,心里默数憋气30秒,然后慢慢吐掉,如此循环。
这个阶段什么都不要想,只是放松,再放松,放松到全身瘫软在座椅上。
“今天的顾客是一个在金融公司上班的。我们确认过他的信息,学历素质也是过关的。他是一个人游玩,预定了半小时,大概只是试水吧。”我们一边进入状态,楚才一边讲解客户信息。
继续放松,我的手垂了下去。我的手很重。
吸气——憋住——我没有力气了,我动不了了。我的意识开始离开身体。
我的腿也很重,我抬不了腿。
我的头也很重,全身都很重。
我的头垂了下去,压迫了我的气管,我快要窒息了。
我倒下了,扑在地面上。倒吧,反正我只是一个没人爱的玩偶,如果不被扶起的话,就要被遗忘在这里一辈子。
白傀儡化妆全过程:https://x.com/MeScg666/s
tatus/1919812453644267964
黑傀儡化妆全过程:
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1
9812915806536061
“好了玩偶们,准备关机了。”楚才在说话。他拨动了遥控器,我的耳机里开始播放悠扬的音乐,正是巴赫的小步舞曲。
小步舞曲是一种三拍子节奏的歌曲,嘀哒哒嘀哒哒。
谁来救救我?我被焊死在地面上了。
嘀哒哒嘀哒哒,我在让自己的一吸一呼顺应这个节奏。
好像有人,应该是楚才扶了我一下,给我系上安全带。
我来到了十七世纪的欧洲,贵妇顶着脚尖,牵着绅士的手,漫步在舞池上。
那个璀璨的时代,巴洛克的华丽风格,音符跳跃、灵动。
发扬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复调音乐,陈述着巴赫的一生。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起,这让我稍微回到了现实。
我被放进了箱子里,我知道这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沉睡,我需要配合。
我将腿蜷了起来,身子挤压在自己的大腿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才终于勉强把自己卡进箱子。
但是手也不能乱放,否则箱子合不上。
我把两条手臂缩进了身体与大腿之间。
楚才将箱子拉链拉上,我的体表被彻底封锁在了这个小隔间内。
玩偶钻箱姿势:
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1
9459208094732778
箱子被合上了,另一格的黑傀儡压在我身上。
雅子姐九十多斤。
这种挤压在极狭小空间的感觉既让我窒息,又让我有一种错位的安全感,以及一种亲密感。
我现在真的动不了了。
继续吸气——憋住——再慢慢吐气——
我能感觉到雅子姐的呼吸。在这个狭小的箱子里,一点点气流都会被察觉,以及两个人的体温弥漫在这所剩不多的空气中。
箱子动了,被拖在陡峭不平的路上。你用脚是感受不到不平的,唯有像我一样被关在箱子里,与底轮的震动近距离接触,你才能理解那种陡峭。
但那与我没有关系,我很虚弱,没有力气,我动不了。
似乎是到站了,我感觉箱子被打开,空间稍微开放了。但我出不去,我的身体太沉重了,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移动。
我被抱起来了,我被抛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只抱着我的腰,我整个身子向后仰去了——这样吊着好难受,救救玩偶吧!
吸气——憋住——吐气——
玩偶的身体是木头的,玩偶自己发不了力。
诶?
我的面罩被取下了,但耳机里的音乐还没有停,那就说明玩偶状态还没有结束。
这应该是感官封闭的展示环节。
——我的脸是木头做的,我不会动。
面罩又戴上了。
我好像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我被选上了吗?
被撂在了椅子上。我的手和脚被灌了铅,抬不起来呀。要滑下去了,怎么办?完全动不了。
巴赫一生信仰上帝,他的曲子总是在透露着一股纯洁和向上。
这个滑音真是值得玩味。
倘使没有这个滑音的话,这只是一段普通的跳跃而已,现在,我却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他是不是牵着我的手?
唔——
他在按捏我的裆部。
不管他,玩偶的全身都是木头做的,玩偶没有私处。
钢琴的音色还是太分明了,这首歌果然还是要弦乐呀。弦乐深邃高远,才能不落俗尘。这是教堂穹顶?或者城堡?
我的鞋好像被脱了?他抓着我的脚干什么呢?他喜欢女生的脚?
我怎么又走神了——唔——
为什么要掰我的腿?我只是个舞蹈生呀!如果是雅子姐那种专业演员,大概能受得住吧?
咯咯咯咯咯咯——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玩偶要催眠自己是很辛苦的?算了,胳肢窝做过脱敏训练,忍着,忍着。
哈哈哈哈哈哈——
谁想到的挠脚心呀!完了,我绷不住了!
我的思绪瞬间清醒,被拉回了现实,但我知道我的面罩还没摘下,玩偶状态还没结束。
在巨大刺激下惊醒,有种鬼压床的感觉。
清醒了几秒,我顺着床往上爬了一大截,背过身去。
这种级别的互动还不至于触发报警,但真的很不喜欢!
重新进入状态,吸气——憋住——憋久一点,想要呼吸的时候就控制横膈膜扩张收缩。继续憋住,然后开始缓缓吐气。我的意识再度开始模糊。
我的身体很重。我是个可怜无助的玩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为什么有人在摇晃玩偶?玩偶无法回应啊。
玩偶被扔出去了。
怎么没动静了?
没人跟玩偶玩了吗?
我可以融入这音乐了。
我是古堡中的一个装饰品,听着舞池的伴奏,被闲置在一边。
远方传来几道钟声,而那曲调高亢悠远,直通圣灵……
突然,我耳机里的音乐停了。“起来吧,把鞋穿上。”我听到了楚才的声音。
我知道当音乐停止的时候就意味着玩偶状态结束了,但是我现在嘴还被封着,我说不了话;眼皮也封着,睁不开眼;并且我的面罩还没有摘,这意味着服务还没有正式结束。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把靴子重新穿了回去。
我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太明确,好像他真的玩了我的脚吧?
算了,不重要,现在只想下班,去跟小伙伴们一起吃个火锅。
“感谢您的惠顾,期望与您下次再见。”楚才摁着我的背,我双手交叉在小腹,跟他一起鞠了一躬。
“好了,进去吧。”楚才对我说道。我乖乖蜷进了箱子,这是玩偶的退场仪式,向顾客展示这真的只是一个玩具。
“等一下!可以让玩偶摘下面具,我们说几句话吗?”我听到顾客这样喊道。
我没有理他。
说实话,我不想在别人面前摘面罩。
因为我能想象我的形象。
当我戴着面罩的时候,我是一个华丽的玩偶——虽然没有脸,但确实华丽呀!
如果我摘下面罩,尤其是这种情况下,那我脸上的各种封条就会暴露在别人面前——一个眼睛、嘴巴、耳朵都被封住的“人”,如同被施了黥刑(古代在脸上刺字的刑罚)一般。
所以,还是隔着面罩,给彼此留下一点幻想空间吧。
而现实中,我还是想做回吕艳,虽然我不介意与人交流玩偶的身份,但是——音乐学院毕业的舞蹈生,我更希望以这个身份作为第一印象与人在现实中相识。
箱子开始动了。我知道,这个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我仍然缩着骨头,此时我可以慢慢醒过神来,调整状态。
“快出来吧,结束了,玩偶开机了。”箱子被打开了,空气格外清新。
于是我明白,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将面罩摘下。
楚才帮我撕下了眼皮上的胶带。
我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恍惚——我果然已经回车上了,雅子姐、楚才、林浩,他们都在,雅子姐已经换回了常服。
“呜呜呜……”我呢喃着,他撕下了我嘴上的封条。
接着,我将嘴张到了最大,楚才用两根手指夹着我嘴里的口塞,慢慢拉了出来,一脸嫌弃地扔进了垃圾桶。
“结束了吗?”我问道。
“结束啦,吕艳复活啦!”林浩向天空挥舞着拳头。
“走,吃火锅去!饿了饿了!”我说着,一边将手套拉脱手指,慢慢将它褪了下来。
今天的手套不脏,可以暂时不用清洗。
我们的玩偶装比在马戏团扮演肉傀儡时要厚。
在这个天气,穿着全套装束,又在箱子里被运送了这一段,与滚烫的地面亲密接触。
还处于玩偶状态时不觉得,现在恢复感官,又将手套脱下后才看到,整条手臂上都是汗。
仔细看时,其实手套上也已经开始渗出水来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不过这狼狈的模样是不会让客户看见的,在客户眼里,我仍然是那个华丽、清爽的玩偶,洁白如雪。
汗湿的白傀儡:
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2
1120668172657099
“这才3点啊姐姐,这就吃火锅?”楚才斜着眼,做出一副搞怪的表情。
“吃吃吃,马戏团的传统不能丢!”雅子姐很赞成我。
以前在马戏团的时候,每次重大演出结束,我们都会一起吃火锅。
唉,那时的日子回不去了。
孙瑶、小婉,她们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
来到火锅店,我先在小料区打了一碗沙茶酱,然后舀上几大勺炸豆子,最后淋上一层香油。
虽然很不健康,但我真的很喜欢那种炸豆子浸泡在酱汁和香油里的滋味。
管他呢!
我们这种重体力消耗的行当放纵一下也没什么。
“小艳子今天这客户怎么样啊?”火锅已经上来了,雅子姐一边涮着肉一边问我道。
“还行吧,有点难对付,但也还好。”这个客户好像有点喜欢挑战玩偶的极限,但也不算太过分。
唉,总之,我们的客源并不多,也没到客户稍微有点过分就拒绝的程度。
“所以你今天有动吗?”楚才问。
“动了,他挠我痒痒。”我双眼盯着面前的饭,有点不想抬头。
我们通过玩偶能否忍住不动来判断客户的行为有多过分,如果太过分的客户我们可能后面就不做他的生意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咱不是做过脱敏训练的吗?还记得当时咱俩面对面,被架起成一个十字动弹不得,就这样被挠了一上午。”雅子姐说这话时眼神有点迷离,她回忆起了我们既艰苦又快乐的过往。
“脚底板。”我继续盯着桌子,没好气地说道。
话音刚落,大家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雅子姐一只手捂着嘴,似乎有点被呛到。
“他是不是还闻了你的脚?”林浩嬉皮笑脸地问道。
我没有说话,吃了两片肉。
虽然说在服务的时候玩偶的感官是封闭的,但事后谁又没有一颗八卦的心呢?
只要别把这些事情传到客户耳中,也不至于让彼此尴尬。
“没事,以前也见过恋足的客户,别的什么都不干,就是盯着腿上的丝袜。”雅子姐打了个圆场,也开始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