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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人动念

红帐深深 璃玄 3014 2025-07-24 04:32

  翌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贺府偏院一处僻静的角落。

  几株高大的槐树投下浓密的阴影,遮蔽了灼人的光线。

  几个平日里与王策交好、又素爱嚼舌根、传闲话的仆役,正围坐在一张粗糙的石桌旁,几碟简单的下酒菜,一壶劣质的烧刀子,便是他们偷闲的全部乐趣。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酒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啧,你们是没瞧见,昨儿个西苑的张管事,那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一个瘦高个的仆役呷了口酒,挤眉弄眼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前儿个打碎的那套青花瓷碗?听说值老鼻子钱了!”另一个矮胖的接口,抓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话题东拉西扯,不知怎么,又绕到了后院那些主子们的闲事上。

  有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猥琐的兴奋:“哎,我说,你们发现没?少爷房里那个叫阿锦的通房,最近可是风头正劲啊!瞧那走路的模样,腰扭得……啧啧,跟没骨头似的,一看就是被爷滋润得透了!”

  “可不是嘛!听说夜夜召唤,动静还不小呢!”另一人挤眉弄眼,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一个通房丫头,这般得宠,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瞧她那得意劲儿!”

  这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在王策本就郁结难舒的心上。

  昨夜墙外听到的声音,阿锦那痛苦又欢愉的呻吟,再次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与眼前这些下流的揣测交织在一起,像毒液一样腐蚀着他。

  他闷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烧酒,劣质的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把无名火。

  几杯黄汤下肚,平日里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的谨慎,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听着旁人越说越露骨,言语间尽是对阿锦的轻薄和对她“好运气”的艳羡,王策心中那股被嫉妒和屈辱煎熬的火焰猛地蹿起。

  他醉眼朦胧,猛地将手中的粗瓷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掼!

  “啪嚓!”一声脆响,酒杯四分五裂,酒液溅了一地,也惊得众人瞬间噤声。

  “得意什么!”王策口齿不清地嚷道,脸颊因酒气和愤怒涨得通红,一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瞪着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令他嫉恨的身影,“不过……不过是个低贱的通房丫头!无名无分的玩意儿!等……等爷哪天腻了……玩够了……哼!”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脸上浮起一丝混合著不甘、嫉妒和浓浓猥琐的笑容,扭曲得有些狰狞,“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赏给咱们……嘿嘿,那细皮嫩肉的……搂在怀里的滋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浑浊,似乎已经陷入某种不堪的幻想。

  他话未说完,只觉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那几个仆役脸上的调笑和猥琐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恐万状的惨白。

  几道惊惧至极的目光,如同被冻住一般,直勾勾地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了他身后那片被槐树浓荫遮蔽的廊道阴影处。

  王策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同伴们诡异的表情弄得一愣,醉醺醺地、迟钝地转过头去。

  阳光透过槐树叶片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在那片明暗交界的廊檐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伫立。

  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质地精良,在光影下流动着清冷的光泽。

  来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双狭长的凤眸,此刻正静静地、毫无波澜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漠然。

  贺雁青!

  王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冻结,又瞬间逆流冲上头顶!

  方才的醉意和那点龌龊的幻想被这冰冷的视线瞬间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爷……爷……”王策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浑身抖如筛糠,额头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顺着煞白的脸颊滚落。

  “小的……小的该死!喝多了……灌了几口猫尿……就、就胡言乱语……满嘴喷粪!爷您大人大量……饶命!饶命啊!”他语无伦次地求饶,头磕得咚咚作响,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去。

  旁边的几个仆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跟着跪倒一片,个个面无人色,身体抖得比王策更厉害,死死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空气中只剩下王策粗重惊恐的喘息和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

  贺雁青静静地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狼狈不堪的王策,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怒容,平静得令人心慌。

  他甚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那笑意薄如刀刃,只停留在唇边,丝毫未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仿佛看到了阎罗的勾魂薄。

  “呵。”一声极轻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短促,冰冷,毫无温度,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甚至有些滑稽的闲事。

  他的目光在王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其他人一眼,只是随意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步履从容,衣袂飘飘,如同踏月而归的谪仙,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离去,消失在廊道的转角。

  然而,跪在冰冷青石板上的王策,却觉得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贺雁青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被彻底抽空。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膝盖上传来的剧痛此刻才迟钝地涌入脑海,提醒着方才跪倒时那一下毫无保留的重击。

  他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恐惧。

  空气中的死寂并未因贺雁青的离去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那几个同样跪着的仆役,此刻才敢稍稍抬起一点点头,彼此交换着惊魂未定的眼神,里面全是后怕。

  他们看向瘫软在地的王策,目光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幸好不是我”的侥幸,以及唯恐被牵连的畏惧。

  谁都知道,少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和那一声短促的冷笑,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胆寒。

  那是一种宣告,宣告王策此人,在他眼中已经形同死物。

  王策的父亲,贺府的管家王富贵,几乎是在贺雁青身影消失的瞬间,便从不远处的月洞门后疾步走了出来。

  他显然早已听到风声,一直在暗中观察。

  此刻,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精明和圆滑笑容的脸,一片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怒交加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绝望。

  “你……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孽障!”王富贵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他几步冲上前,看着瘫软在地、浑身散发着酒气和恐惧的儿子,扬起手,最终却颓然放下,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深知,此刻再多的打骂都已无济于事。

  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浑身瘫软的王策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

  “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他的声音严厉,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恐慌。

  他必须立刻将这闯下弥天大祸的儿子隔离起来,同时也要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向那位心思莫测的少爷请罪,才能保住儿子,甚至保住自己管家职位的万一可能。

  王策被父亲拖拽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踉踉跄跄地离开。

  留下几个仆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然后作鸟兽散。

  偏院角落重归寂静,只有槐树叶子在午后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预示着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已然在这深宅大院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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