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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瓦的提议还需考虑,再者说,怎么完成他的要求也是个麻烦事。此外,倘若事情当真发展到这一步,他就没法见到不同年纪的菲瑞尔丝了,想到这事,他竟然有些犹豫不决。
想到这里,塞萨尔带着男孩走出亚尔兰蒂的马车,决定还是先见了菲瑞尔丝再说。
记得从深渊边缘带走索茵时,那女孩年纪尚小,才十三岁就在攀登悬崖、外出打猎。如今他从残忆里带走米拉瓦,这男孩其实和当年的索茵年纪相仿,不同之处在于他已经接受了大量常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完成的求学之路,战争的技艺自不必说,各种历史传记和古老文献也记住和钻研了极多。
据米拉瓦说,圣父索莱尔在纪元交替的时代四处求学和探索遗迹,逐渐学到了人们无法想象的知识,而这一切,也就决定了她培养米拉瓦的方式。
到了米拉瓦这一代,她把年少的圣子在各个学派和各个领土扔来扔去,指派他去当求学者,要求他去走她曾经走过的路。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容他置疑分毫。待到米拉瓦前一次求学告一段落,索莱尔就会立刻把他带走,丢去另一个学派和另一个领土,要他展开下一段求学路的同时消失无踪。
因为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米拉瓦身上颇有种孤傲的派头,可见他在当年不仅仅是去求学,还是去各个学派和领地展示受选的圣子和凡世中人到底有何区别。
以这孩子的相貌气质,他不仅会在知识和武艺的层面高人一等,踩着他同时代天赋异禀的年轻人的脑袋往上走,还会在离去的一刻俘获很多人的心,不分男女。在现实意义上,他也算是在从小培养自己的追随者了。
看遍世界和游历求学,这本该是个让人学会谦逊的过程,放在米拉瓦身上,却只会让他越来越傲慢,也越来越坚信自己高人一等,和所有人都不同。也就是亚尔兰蒂是个天生异类,还没生下来就拥有她一切先祖的记忆,并在她所有先祖的注视下提前诞生了她诡异的人格,换成别人,还真不好说能吃准他。
但正因如此,正因为米拉瓦把凡世的男女当作俗物,不值得留恋,他才会带着一种命中注定的意味爱上他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后。如此一来,他也就落入了她尚未出生就精心编织的陷阱,最终受了致命一击。
确实经历了当年的失败,和在自己还小的时候预见到了将来的失败,这两件事的区别其实很大。换言之,那个目光中蕴含着失意的壮年米拉瓦,和他身边这个把亚尔兰蒂视为眼中钉的男孩,他们俩的区别大得无法想象。
前者想放又放不下,重复诉说着帝国的兴亡却难掩他的怅惘和落寞,后者则根本把前者当成了一条失败的路途,贬低得无以复加。这孩子拒绝承认另一个米拉瓦是自己的命运,甚至拒绝承认他就是他自己。
正思索着,塞萨尔瞥见菲瑞尔丝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米拉瓦还在戒备地看着马车里昏迷不醒的亚尔兰蒂,目光中根本不存在那个从阴影中现身的女性,塞萨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欣赏着她的身姿。他想看清楚她,想知道又是几年过去以后,菲瑞尔丝相比那个刻满蓝色符文的少女又改变了多少。
菲瑞尔丝朝着她姐姐的马车走了过来,但她并未看到他和他身侧的米拉瓦,就像那些认准了方向的人并不会留意路边的人和事一样。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某种程度上,她比米拉瓦还要乖僻得多,她的习惯不是轻视,是无视,不出现在她路途上的人对她来说甚至都不存在。
晨曦逐渐勾勒出菲瑞尔丝的轮廓,虽然她个头高了些,因为被迫在战场上行军,也不像当初一样瘦削了,但她仍然很阴郁,连走路都要躲着阳光走。在她的手里还抱着一沓书,好像要宣布自己绝对不允许打扰似的。
“你喜欢这种性情怪异的家伙?”米拉瓦看向接近马车的菲瑞尔丝,“她看着就像个站起来的影子在挪动,简直是你的反面。”
“我的反面?你确定?我似乎没怎么和你说过我自己吧?”
“我用圣父小时候的身份跟着你走了一路,我已经非常清楚你是什么人了。”他并不在意地答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是她要我走她走过的路,凭什么我就不能把这条路也走一遍?”
塞萨尔叹口气,“有什么意义吗?那又不是你自己的经历。”
“我还不清楚。”米拉瓦沉思着说,“不过我想,也许就是缺少了这段经历,失败者米拉瓦才迎来了帝国破灭和自己身死的结局。圣父说是要我把她的路走一遍,却把这么关键的路途藏起来,恰恰说明她自己也被私欲迷了心智。现在正是我检验和纠正她错误的时机。”
菲瑞尔丝正在马车旁边皱眉观察,和他们俩有段距离,塞萨尔希望她没听到米拉瓦在这地方大放厥词,但她似乎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于是朝他们望了过来。
塞萨尔还没想好怎么答话,一丝蓝色符文线就从她指尖飘出,描绘出一条弯曲如河流的弧线落在他手腕上,和他手腕中若隐若现的蓝线相互缠结起来。
看起来这就是图书馆里那位菲瑞尔丝留下的信物了。她小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他身前,然后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前。
实话说,他第一次坠入爱河时,爱的是菲尔丝,后来他爱上戴安娜,最开始其实是因为她身上带着菲尔丝的影子。再后来,他明知亚尔兰蒂带着邪异还和她发生关系,是因为她身上有着戴安娜的影子。而在此时,他一次又一次爱上过去的一个个菲瑞尔丝,是因为亚尔兰蒂从她身边带走了他,让他无法克制的想要弥补她当初的缺失。
菲瑞尔丝抬起头的一刻,塞萨尔发现米拉瓦封住亚尔兰蒂的意识是额前,菲瑞尔丝唤醒自己的记忆也是在额前。是因为相关的法术都作用于额前吗?
“原来姐姐一直都把你放在那个骑士里面。”菲瑞尔丝低声说,“我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我能吻一下你吗?久违的......”
“别,别!”她伸手摇头,“我好久没喝水了,嘴巴干的要裂开了,头也有些晕,如果不是马车过来,我本来想去找点精神药物......”
“好吧,那我换个地方吻。”
“哎?”
塞萨尔不管不顾地抱住她的细腰,刚低下头吻到她颈侧,就听到她惊叫了一声,睁着惊惶的眼睛往他这边看。看到半途又给闭上不敢看了,他再往耳垂一咬,她已经意识不清地自言自语起来。
“我、我只是得到了别的菲瑞尔丝的残忆!”她心跳得好像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那只是几本书!我还没来及看!我还从没有经历、经历过这种事情,啊!别抱这么紧!也别在这里舔我的耳朵......”
他抬起头,看到她乱发垂到额前,目光晕晕乎乎,显然是长久没有睡觉加上情迷意乱,已经意识不清醒了。现在她嘴唇微张,脸颊渗着汗液,呵出一股股浊气,明显已经有了接吻的准备。
塞萨尔抚摸着菲瑞尔丝的脸颊,低头吻着她薄而干涩的嘴唇,把她的唇瓣咬在自己唇间,悉心品尝和吸吮。直到他用唾液把它们浸得光润迷人,略微泛起鲜红色,他才把她的嘴唇放开。亚尔兰蒂晕红的脸颊会衬得她肌肤越发洁白,这家伙晕红的脸颊却衬得她眼睛边上的黑眼圈越发浓重了,跟熏了层煤烟一样。
“你嘴巴里的味道很重啊,我的主人,有一股药味。”他从背后抱住她,把鼻子贴在她颈后嗅了嗅,“你身上也有股味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战场上没地方清洗身体啦......”菲瑞尔丝目光逡巡,“因为把药剂当饭吃,也就没有打理嘴巴的必要。别说这个了!”她奋力摇了下头,看向一旁因为塞萨尔肆意妄为而眉头直皱的米拉瓦,“这个人是你给姐姐准备的载体吗?我看到她们额头上交相呼应的术式了。”
“什么?”
“那不是封存意识的术式?”米拉瓦忽然反应过来。
“不是你自己把她受伤的意识放了进来吗?”菲瑞尔丝上下打量他,似乎在评判他的身份,“你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发现你没有喉结,我说了之后你又有喉结了,现在又没有了,不对又有了......怎么回事?你有两种性别吗?”
塞萨尔放开菲瑞尔丝,弯下腰去观察这家伙的咽喉,只见一枚喉结清晰无比,他伸手过去,这喉结又消失了,变得光滑白皙。
“你的性征变得游移不定了。”塞萨尔说,“你有注意到你的其他性征吗?”
“我知道了。”米拉瓦说完就陷入沉默,凝视着马车里的亚尔兰蒂,“是这家伙孤注一掷,受了重创之后想要把我同化。这事本该潜移默化悄悄进行,但她的传承是完全的女性传承,冲突就会体现在我性别的变化上。我抵抗她的同化往前走出一步,我就更接近男性,她拽着我往后退一步,我就会更接近女性。”
“也就是说另一个米拉瓦的残忆被篡改了细节。”塞萨尔说,他觉得这就是骗子先知的手法,“那个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