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说城防问题,我会在这段时间把需要教的都教给你。”塞萨尔说,“具体到指挥层面,你比我更适合。你也见过我在冈萨雷斯指挥所关隘发挥的用途了。我更适合干这事,目前来看,也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如果我不引开食尸者,就眼看着它们突破北方纸糊的防线来到要塞城下,那不管我再做什么,我们还来不及修缮好的城塞和工事都会变得一无是处。你也知道,阿雅,时间非常紧要。”
阿尔蒂尼雅抿了下嘴,说:“你是吃准了我反驳不了有条有理的分析吗,先生?”
“那是自然,”塞萨尔点头说,“你的小心思可以在很多场合派上用场,说得我哑口无言,唯独这种场合不行。事情只要上升到一定高度,你的政治考量就会迫使你放下私情。顺便说一句,我不觉得这是坏事,至少对想站在高处的人不是。就是这么简单,阿雅,如果我说服你,让你明白这是条正确的道路,你就不会让我走到半路却停下来回到高墙中,因为你心里明白我是对的。总之你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
“是的,我知道你是对的。”阿尔蒂尼雅一边说,一边往他身前跨出一步,眼睛丝毫不眨地盯着他,“但我很不甘心,先生。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了?我刚刚还觉得我在话语交锋里稍胜了你一筹。”
“必要的时候,我得把话说的过分一点。”
“但是,这种抉择通常都是身居高处者去做。历史上的权力者们会在私人情谊和政治考量之间选择后者,逼迫其他人去牺牲。我自然也会在权衡利弊之后.......”
“我知道,”塞萨尔说,“但我是老师,不该让我唯一的学生太为难,不是吗?”
“你总是比我站得更高.......”
塞萨尔摇头否认,“也未必高到哪去。还是会有很多人在我的筹谋中遭遇死难,甚至是本不会发生的死难。我也还是眼看着这地方的人们受骗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说来说去,我做事也许就是为了那几个人。”
“你能承诺自己完好地活着回来吗,先生?”阿尔蒂尼雅还是盯着他,“要知道,如果我们只是站在高墙后方守卫古拉尔要塞,我们至少有抛下要塞逃往远方的机会。哪怕在那之后我们会一无所有。”
“即使我再三承诺,你也很清楚我履行不了。我只能保证引开食尸者,给要塞留下充足的时间。”塞萨尔说。
她伸手搭在他肩上,轻触他的头发,一边用手指绕着那些沾染灰尘的黑色发丝,一边直视他的双眼。
“你知道我还小的时候和安妮一起讲故事的事情吗,先生?”她发问说。
塞萨尔顿了顿。“戴安娜不怎么提起自己的往事。”他说。
阿尔蒂尼雅在嘴角勾勒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我经常会说,在她还年轻的一如往常的时候,恐怕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已死去,我自然也不例外。在那之后,不论历史如何书写过去,很多事情,她都会是唯一记得的人,如今的话,还要加上你,先生。”
“这未免.......”
她收敛了微笑,“我会说,我希望她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其他人听,在漫长的冬日,或者是在无事可做的夜里。和历史的书写不一样,那些故事会很荒诞离奇,值得玩味,其中一部分甚至显得颇为恶劣。但无论如何,到了讲故事的时候,讲故事的人提起它们都会会心一笑,然后说,那时候阿雅可真过分啊。”
“我得说,你想的太过遥远了。”塞萨尔说。
“没错,”阿尔蒂尼雅点头说,“在你们的记忆中写下永生难忘的一笔,也许和在历史中做出书写一样遥远。以你们将要享有的生命历程,我稍微任性一些,请你们都陪我到最后一刻也不算太过分。但是,我忽然发现你和安妮有些区别,塞萨尔老师,你并不像她一样把菲瑞尔丝大宗师看做自己的将来。”
“你给自己的将来勾勒的蓝图也太长远了。”塞萨尔又说。
“你脑子里有股牺牲的念头呢,先生。”她用温和平静的声音说,但正因为这等语气,话语造就的压力才更大,“连挣扎都不需要就轻易做了决定,这可真是非常糟糕.......要是你总这么独断专行,以后我说不定会做出一些了不得的决定,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阿尔蒂尼雅按着塞萨尔的肩膀让他在石头上坐下来,给他时间仔细思索这段话。毫无疑问,她表现出了她难以揣测的一面,并且她挑战师长权威的想法是无时不刻的,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发生改变。
实话说,塞萨尔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算是权威,但她依旧带着挑战的心思,因为这不合她的意。她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很认真,比他还要认真,而且,塞萨尔完全想象不出她会做什么。既然想象不出,以她的性子,他自然也问不出,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按他自己的想法去做。
也许她是会做出他想象不到的事情,也许不会。倘若她不肯说,塞萨尔也无法觉察。
阿尔蒂尼雅花了段时间打理他长途行军后乱糟糟的头发,还拧开水壶沾湿了白手套。她只用自己的手指抚弄,悉心梳理他每一缕发丝,还轻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安静坐在原地,叫他盯着前方幽静的丛林。待到完成之后,她请他站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说他这种散开的头发确实需要经常打理,不然就会看着很野蛮原始,吓到图索斯这样的人。
“我已经按名册吩咐士兵们去寻找各个地方工匠了。”皇女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去丛林里找希洛修士失散的同胞,尽快完成此事,然后我们就回去,你要把你知道的都教给我,塞萨尔老师。你要是再时不时消失不见,怎么都找不到人,小心我搬个桌子到你卧室里叫你一觉起来就教授学生,一直到你累的睡死过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