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居深处的水潭,潭水清澈,波光粼粼,潭边杨柳依依。
上官崆岚与百里茵宝二人,走进亭中。
上官崆岚答道:“在下一切安好,多谢百里兄挂念。”
百里思舟上下打量了上官崆岚一番,笑道:“上官兄气色红润,精神饱满,想来是最近诸事顺遂,令人羡慕啊。”他顿了顿,故作神秘地说道:“方才我掐指一算,上官兄最近,可是行了桃花运?”
上官崆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百里兄说笑了,在下孑然一身,何来桃花运之说?”
百里茵宝道:“上官公子请坐,不必拘谨,便如以往一般,当做自己家就可。”上官崆岚道:“如此,便多谢百里姑娘了。”说罢,他便于红木椅上坐下,与百里思舟面对面。
百里思舟道:“距离上次与上官兄在此饮茶论道,将近一年。想来上官兄此番前来洛州,定然不是偶然路过,不知所谓何事?”
上官崆岚答道:“在下与几位江湖朋友,受人所托,前来洛州办事。”他并未将此行的真正目的告知百里思舟。
百里茵宝在一旁,却是打趣道:“上官公子‘日理万机’,江湖之上何处不是公子信步闲游之地,想起我兄妹二人,那才是稀奇呢。”
上官崆岚并未接话。
他转头看向百里思舟,问道:“百里兄,你的双腿可有好转?”百里思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上官崆岚,语气平静地说道:“还是老样子,这恶疾由来已久,想来是好不了。这双腿,偶尔疼痛发作,疼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双腿,与他无关。
上官崆岚与百里思舟相识多年,深知他心中苦楚。
百里思舟自幼便身患恶疾,双腿难以行动。
每隔一段时间,更是会疼痛难忍。
只是他天性乐观,从不怨天尤人。
上官崆岚道:“我先前曾南下,去寻访一人。此人的药,或许能够缓解百里兄的痛苦。”
百里思舟闻言,却是哈哈一笑,道:“多谢上官兄一番好意,只是我这双腿,这些年来,不知试过多少丹药,遍寻名医,依旧是无果,想来是没得治了。其实,治不治得好,于我而言,早已不重要了。”
百里茵宝自上官崆岚进到百里居之后,目光便时不时地落在上官崆岚身上,那女子对男子的倾慕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百里思舟见状,笑着打趣道:“上官兄,你可知晓?我这妹妹,可是日日夜夜都在念叨着你。她时常问我,可知上官兄你如今身在何处。”
百里茵宝听得兄长提及自己,俏脸一红,娇嗔道:“兄长,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人家……只是好奇上官公子游历江湖,想知道他都去了哪些地方,遇到了哪些奇人异事,这才问问罢了。”
正在此时,一位侍女,端着茶水和水果,来到亭中。
百里茵宝见状,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盘,为上官崆岚和百里思舟二人斟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上官崆岚道:“此番前来洛州,路上却是遇到了几位‘故人’。”百里思舟道:“哦?不知是哪几位故人?”
上官崆岚道:“龙隐教十二极仙。”
百里思舟闻言,道:“上官兄前几日才从虫尾岭下来,便又遇到了龙隐教的十二极仙。看来,上官兄与那飞云堡,星罗门的三位姑娘,还真是运气不佳。”百里思舟消息灵通,是以对上官崆岚与何人同行,皆是了然于心。
上官崆岚微微颔首,道:“看来,百里兄已然知晓。”
百里思舟饮了一口香茗,这才缓缓说道:“所以,我方才才会说,上官兄你,最近桃花运不断。能与飞云堡的少堡主,以及星罗门的两位双生姐妹花,结伴同行于江湖,是多少江湖儿郎梦寐以求的乐事美事。”
百里茵宝听得兄长所言,上官崆岚竟是与三位女子同行,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便问道:“不知是哪三位姑娘,竟能与上官公子结伴而行?她们又是什么来历?”
百里思舟看了一眼上官崆岚,缓缓说道:“这三位姑娘,一位是飞云堡少堡主孟云慕,另外两位,则是星罗门山清秋掌门座下弟子,祁月蓝,祁月晓。”
百里茵宝“哦”了一声,又道:“上官公子一向独来独往,这回怎么与三位姑娘一同游历江湖了?”她心中却道:上官公子为何总不邀我一同游历江湖?
百里思舟转头看向上官崆岚,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问道:“此事,你是来说,还是由我来说?”
上官崆岚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并未答话。
百里思舟见状,便笑着继续说道:“这三位姑娘,此番前来洛州,是为了寻访一位能够鉴定名画真伪之人。而上官兄你呢,则是她们的护花使者。”
上官崆岚这才说道:“她们三位,方才已经动身前往鬼山了。她们的武功,皆是不弱,鬼山之上,又是人迹罕至,想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百里思舟道:“鬼山之上,还是有几户人家的,只是他们都是一些山民,很少下山。至于那虞先生,更是多年未曾见过他下山了。”百里思舟身处洛州,对这鬼山周围的情况,自然是十分了解。
加之他百里家的眼线探子,遍布各地,是以,他所掌握的情报消息,十分灵通。
上官崆岚道:“只是那孟姑娘,性格直爽,也不知她此番上鬼山寻访虞海先生,会不会唐突了虞先生。”
百里思舟笑道:“既然上官兄如此担心,不如与她一同前往?”
上官崆岚摇了摇头,道:“那孟云慕,言语古怪,在下这一路之上,听得多了,却是有些头疼,还是不去为妙。”
百里思舟闻言,笑道:“哦?上官兄竟会主动提及女子。看来,这孟云慕,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竟是引起了上官兄的注意,能让一向不喜女子的上官兄挂怀。”
一旁的百里茵宝,听得兄长此言,心中不免有些醋意,只是她并未表现出来。
上官崆岚道:“不过是一面之缘,受人所托,护送她们来到洛州罢了。”百里思舟道:“原来如此,是上官兄的‘侠义心肠’,并非是那男女之情。”他语气带着调侃。
上官崆岚道:“话说回来,百里兄可知晓,如今这龙隐教的十二极仙,还有几人?”百里思舟闻言,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崆岚,反问道:“上官兄可是替自己问呢?还是替旁人问?若是替旁人问,我这情报消息,收费可是不便宜的。”
上官崆岚道:“在下先前曾北上追查一人,此人武功高强,轻功更是了得,在下追赶数日,却还是让他逃脱了。此人于塞外之地,接连屠戮了两条村庄,杀害了四十余条人命,手段极其残忍。在下怀疑,此人便是龙隐教的十二极仙之一。”
百里思舟看了一眼百里茵宝,百里茵宝会意,便起身,来到亭外,吩咐周围的侍女和护卫,退出这水潭所在院子。
待百里茵宝回到亭中,百里思舟这才问道:“上官兄,你可曾瞧见那人,使用何等兵器?”
上官崆岚答道:“不曾见得,只是观那些死者身上的伤口,似是利刃所致,像是短刀,弯刀之类的兵器。”
百里思舟又问道:“那可曾看清那人的身形样貌?”
上官崆岚道:“那人身形与我相仿,只是略显瘦削。他脖颈之上,似乎戴有一个铁环,年纪……约莫三十岁。”他与那人,始终保持着数丈距离,是以,他所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大概。
百里思舟沉思片刻,道:“依上官兄所言,在下倒是想起一人,他的确符合上官兄的描述,只是此人应该早已不在人世。”
上官崆岚道:“还请百里兄详细说来。”
百里思舟道:“上官兄可还记得,令尊当年那名扬天下的一战?”他所说的“令尊”,正是上官崆岚的父亲,金翎庄庄主上官涟。
上官崆岚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当年上官涟,率领一众江湖豪杰,围剿邪教,更是以一敌三,力战龙隐教的三位十二极仙,轰动江湖。
百里思舟缓缓说道:“彼时,龙隐教十二极仙之中,有一人,名唤司徒倾冬,他手持两柄短镰,轻功了得,身形瘦削,便是与上官兄你,一般高矮。只是,他最终死于令尊之手。”
他又道:“假设,这只是假设,若是司徒倾冬未死,活到今日,也应该是一位老者了。”
上官崆岚闻言,沉默不语。
百里茵宝听得兄长所言,奇道:“莫非此人,起死回生了?”
百里思舟道:“这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古籍之中,的确有记载过起死回生之术。只是此等秘法,如今也只是传说罢了。”
上官崆岚道:“使用一长一短双剑的年轻女子,她……”
百里思舟不等上官崆岚说完,便已猜到他想要问什么,于是直接说道:“那人名叫燕曦灵,乃是混元剑派弟子。”
上官崆岚道:“原来如此。当时我觉得她的剑法,与混元剑派的路数,颇为相似,只是她似乎刻意不用混元剑派武功。”
于是,上官崆岚便将那日在高安县外,与江远修、牛研、燕曦灵三人交手之事,详细地讲述给百里思舟和百里茵宝。
百里思舟听罢,道:“这燕曦灵,残害同门,转而投入龙隐教,真是十恶不赦。”上官崆岚看着百里思舟,问道:“百里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百里思舟道:“此事说来话长。约莫半年前,混元剑派内,发生了一场内乱,死了好些弟子,而那燕曦灵,更是被指认为凶手,当时她却不知所踪。如今她投入了龙隐教。”
上官崆岚点了点头,他行走江湖多年,也曾听闻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这江湖之上,并非只有侠义之士,亦不乏心术不正之辈。
有人因为贪婪钱财,有人则是为了追逐绝世武功,而选择背弃师门,堕入魔道。
百里思舟问道:“上官兄此番来到洛州,除了护送三位姑娘之外,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上官崆岚答道:“待孟姑娘寻得虞海先生,回到安成县廖大人处之后,在下便要继续南下,去寻访一人。”他并未透露他要寻访何人,以及所为何事。
百里茵宝见上官崆岚又要离去,心中不舍,便壮着胆子说道:“上官公子,可否带小女子一同前往?小女子整日待在这百里居中,闷也闷死了,早就想出去走走,见识一番江湖的精彩。”
上官崆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百里姑娘,你有所不知。在下游历江湖,居无定所,时常露宿野外。百里姑娘怕是难以适应这等生活。”
百里茵宝道:“上官公子莫要小瞧了小女子,我并非那等娇滴滴的大小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百里思舟在一旁听了,心中暗笑:你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难道为兄是?想我百里思舟,自小身患恶疾,行动不便,却未曾抱怨过半分。
他看着百里茵宝,打趣道:“既然妹妹你如此仰慕上官兄,不如为兄亲自去一趟金翎庄,替你谈一门亲事,让你嫁给上官崆岚,做那金翎庄的少庄主夫人,如何?”
百里茵宝闻言,俏脸一红,娇嗔道:“兄长,你又胡说!人家……人家只是想跟随上官公子,游历江湖罢了,你……不要乱点鸳鸯谱!”说到此处,她已是羞红了脸,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上官崆岚,心中暗道:若是真能嫁给上官公子,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百里茵宝心中那点女儿家的心思,早已被百里思舟和上官崆岚二人看穿。
上官崆岚看着百里茵宝,语气平静地说道:“百里姑娘,在下漂泊半生,居无定所,并非良配。”
百里茵宝闻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百里思舟见状,为了缓解气氛,便笑着说道:“说来也巧,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上官兄你。不想,今日上官兄你便来了百里居。”
上官崆岚道:“可是什么噩梦?”
百里思舟道:“上官兄说的哪里话。梦到故人,自然是好事。只是这梦,也并非是什么美梦。”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梦见与上官兄你下棋,梦里你我二人,难分伯仲。我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奇招,正要将上官兄你击败之时,却是忽然醒了,真是可惜,可惜。”
他转头对百里茵宝说道:“妹妹,可否替为兄去寻庞不锵,让他将棋盘和棋子拿来?也好让我与上官兄,切磋一番。”庞不锵,乃是百里思舟的得力助手。
百里茵宝道:“兄长,你明知庞大哥就在院外守候,为何还要使唤小妹?又是故意支开我。”
百里思舟道:“为兄腿脚不便,如何去寻他?况且,庞不锵一向听从妹妹你的吩咐。”
百里茵宝撇了撇嘴,道:“就知道使唤我。”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了亭子。
待百里茵宝走远,百里思舟这才压低声音,对上官崆岚说道:“上官兄,你究竟何时才肯迎娶舍妹?”
上官崆岚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摇了摇头,道:“百里兄,你又说笑了。”百里思舟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以后再说。”
不多时,百里茵宝便与一年轻男子,一同来到亭中。
那男子,体格健硕,气息沉稳,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此人正是庞不锵,深得百里思舟的信任。
庞不锵将棋盒棋盘放在红木桌之上,而后对着上官崆岚拱手施礼道:“上官公子,别来无恙。”
上官崆岚亦起身,拱手回礼道:“久违了,庞兄。”庞不锵不但武功高强,为人更是谦逊有礼,是以深得百里思舟的器重。
庞不锵将棋盘和棋子摆放整齐,而后与百里茵宝一同,坐在一旁。百里思舟与上官崆岚二人,便在这风景秀丽的水潭边,于棋盘上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