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现在社会治安好转许多,还是杨建设这人形象太土鳖。
反正他带着三万九千块的巨款穿大街、过码头的回到生产队。
一切过程很顺利。
没人找他麻烦。
他开着船行驶在海上,感觉冬季的风迎面吹来,都变得温柔许多。
钱啊,真是好东西!
更好的是,他手头上的好货多的很,三个档次计算器只卖出了小头,大头还在他手上压着呢!
严格意义来说,这计算器才是他从18年带回来的第一桶金!
回到生产队,他先把电闸、灯开关这些东西拿出来,然后箱子一盖,剩下的都是钱。
这些钱却不是都属于他。
杨建设打开大喇叭,扶着话筒说道:“咳咳,这里是大队委办公室,我是杨建设。”
“我说个事,之前兑换旧粮票的钱开支下来了,还有这段时间队集体收鱼鲞欠了账,大家伙互相告知一下,拿着会计开的条子过来开支!”
“再重复一遍啊,简单来说就是领钱了,各家各户在家里的、能当家的,赶紧带着会计开的条子过来领钱……”
这消息一出现,那比吃肉喝大骨汤还要有震撼性。
原本安宁沉静的小生产队顿时纷纷扰扰起来:
“队里要开钱了?”
“哎呀这好,前面队里收鱼鲞,我家有五十块钱的账呢。”
“妈、妈,家旺说会计给开的单子在你这里,你赶紧拿出来,咱去领钱。”
“队里要开钱了?行行行,你扶着我、扶我一把赶紧走,单子我天天贴在腰上呢……”
很快,几条街道上出现人影。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真是扶老携幼的赶到大队委办公室。
生产队开始热闹起来。
办公室里头也很热闹,杨学文拿出算盘和账本,说:“队长,这可是不老少的钱呢,光鱼鲞就得有1800块,加上之前粮票的账,总共得七八千块了。”
杨家广抽着烟斗说道:“队里掏出这钱没什么问题吧?咱销售组的生意一直挺好,收进来的钱不得有个好几千?”
杨学文说:“有好几千,毛收入合计起来快六千块了!”
“六千块?”杨家广震惊的吐出一口烟。
他知道几个销售组的买卖做的都很好,赚钱如流水——这是杨狗牙的话。
但是他没想到这钱真是流水一样往里进,生意才做了多少日子,结果就收入到六千块了。
杨学文对此表示很淡:“嗨,大伯,这是毛收入,不是净利润。”
“咱们这生意是好,可东西实在,利润空间不大,我琢磨着咱们的利润恐怕也就是个千八百的。”
“千八百的也行啊。”杨家广兴致勃勃的说,“销售组可是干的日子不多,特别是零售组,对吧,他们才卖了几天的东西?”
“现在收入就有一千了,那以后干熟练了,一个月不得能赚个三千五千?一年下来好几万!”
对于穷苦惯了的小杨家,一年几万的额外收入是多么让人震惊的事。
隔着近的社员已经来了。
杨家全的儿媳妇菊香都不坐月子了,捏着两张欠条飞快的走进办公室:“队长、会计,今天真给咱结算呀?”
杨家广摘下烟斗冲她说:“结算不结算的,你让你婆婆过来,你怎么来了?你这还没有出月子呢!”
菊香满不在乎的说:“快了,没事,出来一趟不要紧。”
“孩子呢?”杨建设问。
菊香说:“小孩睡着了,我家里现在没大人了,这两天不是发现鮸鱼大群了吗?我公公、我男人还有小叔子他们都出海去了。”
鮸鱼,江南海滨的渔民称之为米鱼。
这种鱼跟大黄鱼、小黄鱼有亲戚关系,都是石首鱼家族的。
不过它的价值比大小黄鱼差,它的肉质相对粗糙一些。
现在野生大小黄鱼不那么好捕捞了,鮸鱼开始更受渔民亲睐。
鮸鱼是肉质稍微粗糙点,但那也是跟大小黄鱼比,跟海鲈鱼、马鲛鱼之类的比,它的鱼肉还是要细腻香甜。
再一个这鱼的个头大,但凡是捕捞出水的,小的也有二三斤,大的更有百八十斤!
听说海上出了大鮸鱼群,杨建设一拍桌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人汇报给我?”
这时节碰到鮸鱼且是大群那可太稀罕了,当地有俗语叫夏季墨鱼汛,冬季带鱼汛。
一般而言,这时候还是带鱼更多见。
鮸鱼的渔汛是以农历6月到8月为期,其中尤以7月为旺汛,每逢大潮汛,渔船竞相出海作业,晨出晚归,捕获甚丰。
这个‘捕获甚丰’是靠渔民辛勤耕海换取的,捕捞鮸鱼没那么容易,这鱼往往以小群为伍,很少会形成大鱼群。
冬季鮸鱼数量比农历七八月份少,只是这鱼有个春季生殖洄游和冬季越冬洄游,所以冬季也能捕捞到。
问题是,捕捞到是一回事,丰收是另外一回事!
杨建设一听海上有鮸鱼的大群出现,这可是丰收的机会!
冬季鮸鱼还是挺值钱的,琴岛沿海本地人有打鱼丸和贴鱼饼的习惯,用鮸鱼打的鱼丸、糊出来的鱼饼品质最好了。
遭受他的质疑,杨学文说道:“队长,咱知道海上有鮸鱼群的时候你不在队里,然后这事就让家广队长来做主了,他安排了咱队里爷们出海作业。”
杨家广是政治队长,大队委开会或者涉及到正事的时候,其他人会称呼他为‘家广队长’。
杨建设是队长,单称队长指的就是他。
既然杨家广已经接手这件事,杨建设这边放心了。
杨家广的海上作业经验丰富,起码比自己要丰富,有他坐镇指挥更好。
不过,这事他也得上上心。
他不能光忙活18年代,还得忙活队里的本职活计。
渔民不能脱离海洋,就像中国不能失去齐鲁。
这时候来到大队委办公室的人家不少了,杨建设一看,来的不是妇女就是老人,看来壮劳力们都已经出海作业了。
此时大家伙兴致勃勃、满脸期待,手里都攥着欠条,积极的等待着发钱。
钱是好东西!
杨建设一挥手,说:“会计,算账。”
“那个先给菊香嫂子算上,她家里还有没满月的孩子,得赶紧让她回去看孩子。”
杨学文郑重其事的坐下,眼睛看账本,右手在算盘上麻利的敲打:
“一下五去四、三去七进一、五上五……菊香你家里的鱼鲞钱加上粮票钱一共是一百二十七块五毛五!”
菊香连连点头:“对对,是一百二十七块五毛五。”
这钱他们家里早就私下里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清清楚楚!
再说了,杨学文的算账本事在全公社都有名气,以前到了鱼汛期收鱼很忙的时候,公社收购站还会找他去协助算账。
杨建设数钱,十三张大团结数出去,说:“嫂子你再给我留下两块四毛五。”
菊香满心激动的看着他数出一张张大团结,听到他的话后心里突然一咯噔:
“啊?还得找钱?坏了,我出来的着急,没有带零钱!”
杨家旺的媳妇苗玉孝笑道:“菊香你是让钱迷了,听说要发钱就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了?”
她带了零钱,数了递给菊香,菊香连连道谢,递给杨建设后顺势拿走十三张大团结。
拿到钱,她往手指吐了口唾沫,仔细清点了起来。
还有人开玩笑说:“咋了,菊香,信不过队长啊?”
菊香头也不抬的说:“当然信得过,我是从没有经手过这么多钱,我得数着过过瘾。”
说罢她把钱拿钱来给众人看:“崭新崭新的,你们摸摸,这钱能割耳朵呢!”
大家伙啧啧惊叹:“全是新钱,队长你刚从信用社取出来的?”
杨建设给第二家人点钱,说:“对,从信用社取出来的——那个什么,你们过来得带着零钱,队里没有那么多零钱。”
有人奇怪的问:“销售组天天捎回来一些零钱,都去哪里了?”
杨家广说:“这是你该关系的啊?赚回来的钱肯定是存信用社里去了。”
“现在这年头社会治安混乱,可不敢把现钱留在家里。”
他又叮嘱挤进办公室的社员说:“你们回去也把钱存起来,别跟老辈一样总是藏家里。”
“现在小偷多,防得住门口、防不住窗户,小心让人给偷了。”
正在等着算账的苗玉孝说:“是,我听狗牙子说,林家坳前两天进小偷了,好几户人家让人偷了钱……”
“黑馍家里就让偷了,被偷了一两百块呢,我前天去林家坳打酱油,还听见黑馍老婆在路口拍着地哭!”杨秀伟的母亲说道。
围绕着这话题,众人热切的攀谈起来。
大家情绪很激动,以此话题为发泄点进行发泄。
苗玉孝家里开始算账。
她家钱最多,卖鱼鲞有五十二块八毛钱的账,还有粮票的欠款296元。
杨学文又是一阵‘八上八、九上九、一下五去四’之类的口诀说出来,最后说:“三百四十八块八毛钱!”
听到这个报数,苗玉孝和婆婆太高兴了,笑容很灿烂。
其他人很羡慕,有老太太感叹说:“玉孝嫁过来多少年了,你们这婆媳两个不对付,聚在一起不是干仗就是打骂,多少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们俩在一起都笑。”
“是,我还记得当时玉孝嫁过来请酒吃饭,当时家旺娘都没笑。”杨家广也添了一句话。
苗玉孝很尴尬,说:“大伯、六婶,你说你们,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种事终归丢脸。
家旺娘打着哈哈说:“以前我俩能折腾,现在不折腾了,听队长的,我们娘俩正经过日子,可不敢再折腾了!”
这话可让人吃惊。
杨家广忍不住捏捏杨建设的肩膀说:“你还真有办法!”
杨建设说道:“嗨,我有什么办法?我的办法都用在怎么带咱生产队谋发展、怎么领着咱社员奔小康了。”
“来,婶子、老奶,三百四十八块八毛钱!”
苗玉孝很大方的说:“给三百四十八就行了,那八毛钱捐给生产队了。”
家旺娘本能的要急眼。
可苗玉孝接着回头问她:“娘,行不行?”
儿媳妇征求她的意见,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老太太再一看杨建设手里那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这样忍不住的就眉开眼笑了:“行,咱吃队里的肉、喝队里的汤,捐八毛钱是应该的。”
杨建设没要这个钱:“你们婆媳俩能好好相处比什么都强,只要你们婆媳好好相处,以后全队都跟着你们沾光,隔三差五就能吃上队集体炖的肉!”
“真的假的?”其他人纷纷问。
“我可当真了,队长,那我给你保证他们婆媳俩不敢再干架,再干架我去打她们娘俩!”
“就是,你们爱干啥就干啥,但不能耽误咱社员吃肉啊!”
苗玉孝听到这些话后自己也急了,说:“要是队集体真隔三差五请咱们社员吃肉,我以后别说不跟我娘干架,我得对她百依百顺!”
大家伙纷纷看向杨建设。
杨建设在18年代身家超百万在84年代也有三四万,此时腰杆很硬、说话语气也很硬:
“行,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听大队委的领导,那队集体以后亏待不了你们!”